曹植俯首抽出一侧新编钉好的竹简。
径直翻到最后一页。
李隐舟垂了眼睫看一眼——
“……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1】
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曹操对江东孙氏所下的战书!
这一年,曹操在朝废除三公做了丞相独揽大权,对野则新得了刘琮乖觉奉上的荆州。一方面,汉室对其牵制日渐无力,而另一面,因有了荆州训练有素的水军,江东以长江为天险的地利也被扭转。
局面天翻地覆。
如今是曹营稳操胜券。
这一纸劝降的战书,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字字句句都透着志在必得的野心与登临天顶的傲慢。
李隐舟一字一字读完,心头的血慢慢凉下,随着一声一声入耳绵长的蝉鸣不觉焦躁地叩动指节。
八十万水军当然是夸张声势的说辞,但折算下来二十万是绰绰有余,江东合计多少兵力?十万。孙权敢以其中几成拼命?恐怕不足一半。
这场对峙,势力竟如此悬殊,丝毫不啻于八年前曹操对袁绍的劣势,甚至更糟糕。
即便知道历史的进程,面对一个如此自信、胜券在握的曹氏少主,也难免为远方旧友捏了一把汗。
……
百转千回的念头在心间兜过,只眨眼便恢复了冷静,而今他身在曹营,保下张机是首要目的,其余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敛眉淡淡地笑:“子建文采斐然,心气更非凡,这样重要的檄文曹公交给了你,想必子建也要参与南征吧?”
曹植眼角扬起:“自然。大丈夫志在四方,国家危难更当挺身而出。”
你父亲就是危难的源头之一。
李隐舟在心间默默吐槽。
两人闲谈片刻,越发融洽,曹植才亮出来意。
“不瞒子沐,丞相近日头风越发厉害,请了无数名医都无计可施。于私,他是我的父亲,我自然希望他能康健万安。于公,他也是大汉朝的股肱之臣、国之栋梁。如今四方硝烟,虎狼竞起,正需你我青春之辈捐躯赴难。君既然身负奇才,何不施展一二,也算不负平生所学?又何必效那华佗老儿一味趋利避害,逃祸偏安!”
少年历历数来,言辞越发激昂,恨不能用一腔热血感化眼前波澜不惊的年轻医生。
也难怪华佗见了这家人就兔子似的到处逃窜。
救人还得把自己的名声与性命搭上,不救就是害国殃民,简直是道德绑架。
曹植这话论长论,说来不过是希望李隐舟可以去治曹操的病。唯一的差别是曹植是文明的读书人,绝不至于拿刀逼他出手。
且周隐这个身份没有江东背景,办事方便许多。
和煦的夏风顺着窗栏浮动片刻,筛着树丛摇了满室细碎的光点。李隐舟眯了眯眼,没有立即答应。
反而问:“某的手艺不过尔尔,只不过沾了张机先生的光。子建为何舍本逐末,不求张机先生,反找某这个半路出家的外行人?”
曹植究竟是没修炼出城府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