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定痛哭流涕,再三顿首,请他三思,莫要置柯家上下百余口不顾云云……末了见柯淙神色阴沉,似乎有暴起动手的意思,这才哭泣着掩面而去。
到了外头,他倒是冷静下来,三下五除二擦了脸,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帐子里。
这帐中一早有人在等,只是隐在暗影里看不分明面容。
柯定也不在意,反手放下帐帘,低声说道:“父亲嘴上将我赶出来,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意动。”
“有劳了。”角落中传来的嗓音透着喑哑,似乎是刻意改变过。
“这也不全是为了你。”柯定语气轻松,“今上看似宽厚,骨子里却刻薄寡恩!云氏投诚最早,迄今为止,除了一个无事生非的先帝嫡女,又得到多少好处?翼国公两个亲生女儿都不明不白死在宫中,云婕妤所出的四皇子甚至都没能长大就夭折……陛下却也不以为然,反而偏爱那血脉寒微的小云氏!可见这位天子,再怎么手段过人,终究不是真正的厚道。我柯家上上下下诸多人口,可以为国死,可以为民死,也可以为君死,却决计不能因为天子的猜忌,平白无故而去!”
那人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道:“终归此番劳你出马,往后必有厚报。”
“怕就怕这位天子心意已决,到时候,就算父亲他们故意隐瞒消息、存心误导,也拦不住的。”柯定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到时候,就算拖个几年,只怕此处兵燹,又要重起。”
那人笑声更大,缓声说道:“这个你就放心罢。你道这位天子做什么这两年急三火四的,才铲除了前朝后宫的隐患,就迫不及待要对韦纥用兵?就算没有会州城破之事,他早晚也是要找其他理由动手的……只因啊,他的皇长子已经快满十岁,不趁现在将几件大事给解决了。过个几年,膝下诸子长成,储君之争,必然一触即发!到时候,这些事情,越发复杂,甚至彼此牵扯,反而比如今还要麻烦!”
柯定心头一动,不禁皱眉:“这也是韦纥那边想到的?难不成,他们打算到时候插手国朝储君之争?”
“我可没说这样的话。”那人哂道,“毕竟……”
话未说完,他倏然一惊,脱口道,“有人来了!”
柯定也是一怔,不过没放在心上,说道:“兴许是有人来寻我,你且遮掩点。”
他毫无防备的走到门口,才掀起帘子,迎面却是一支羽箭,直指咽喉!
下一刻,无数弓弦声起,原来不知何时,四周俱已围拢了足足三圈弓手,将柯定的帐子圈了个水泄不通!
此刻齐齐松手,羽箭一时间竟有遮蔽了这一小片天地的阴暗感。
帐中之人心里一个“咯噔”,才暗叫一声“不好”,只听得数重布帛撕裂声起,跟着就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九月末,边塞急报在惶急的马蹄声里抵达淳嘉案上,除了禀告韦纥委婉求和之事外,柯淙还上了一封请罪折子,为自己教子无方,以至于次子柯定被韦纥使者所迷惑,撺掇他倒行逆施,欺君罔上……折子里表示,他不清楚柯定什么时候被蛊惑,被谁蛊惑,所以当场作出意动之色,放柯定回去帐中,火速搜查三军,发现唯一可疑的就是柯定的帐子后,立刻调遣弓手,射杀了帐篷里所有活物。
“逆子柯定当场伏诛,此外生擒一人,原为军中士卒,究其根本,乃昭武伯旧部,时为校尉谢无争麾下……惜其为死士,臣虽百般设法,拷问未毕,其便设法自-尽……此乃臣之过错……”
淳嘉看罢,神色变幻不定,片刻才轻叹一声,说道:“靖宁侯忠心耿耿,传朕之命,着令礼部拟旨嘉奖。”
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么干脆的杀了一个亲儿子,还是嫡出的亲儿子。
当皇帝的,总要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