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之后,醒过神来的老汉大着胆子往黄鹤楼里探去,却只见楼内的墙壁上墨迹淋漓题着两句诗: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除此之外人音杳然。
这一晚于是改变了江湖。霍江城与他的五月剑、与他的剑法“落梅花”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无数武林人士赶往黄鹤楼瞻仰墙壁上的题诗。“落英馄饨”骤然成为风头最劲的小吃,据说当年洛阳纸贵,黄鹤楼所在之地馄饨皮居然涨到了一两银子一斤,无数面粉商纷涌而上,改做馄饨皮的生意。
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传奇,然而只有极少的几个人才能猜出霍江城夜上黄鹤楼的用意。世人并不知道,原来就在蛇山的后面,埋葬着天下剑首白云剑。
原来那夜的笛声,是在挑衅一个其实已经终结的时代。
且惜愁不知道这个“玉笛落梅花”的典故,也并不知道典故里更深层次的意思,其实她若知道了,也并不会在乎,叶平安对她来说,是值得交往的朋友,她觉得白云剑配得上她的流水刀,其余的一切,对她没有意义。
且惜愁独自站在长江之畔,这时已月明星稀。江风呜呜地吹过她的脸庞,吹乱了她的发髻,有几束青丝悄然散落,又在风中扬起。
且惜愁右手缓缓摸到流水刀的刀柄,用力一握,彻骨的疼痛忽地直窜而上,手心感觉登时麻痹。被毒酒侵蚀的双掌竟开始溃烂,暗红的血从破损的皮肤内不断渗出,星星点点,粘到了她的衣衫。
“我决不会拿不住刀。”她心中这样想道。
她拔出了流水刀。
流水刀青色的刀芒在江岸的月光下隐隐流动,仿佛应和千古连绵不绝的江声。
“叶平安,我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做不到。”且惜愁对着江心芳草萋萋的沙洲,暗自说道。她把外衣的衣角撕成长长的布带,用牙咬住带子的一头,慢慢地,将流水刀的刀柄与她自己的手掌紧紧绑在一起。
她用的力量很大,不一会,暗红的血便透出布带,洇了开来,然而她握住了刀。
月光已将江畔所有五光十色的事物涤荡成一片银辉,她微微仰头凝视明月,等待不久之后将会找来的敌人。
霍江城来的比她想象中要快。
在江风急促的呜呜声里,她能分辨出一个极轻的脚步。脚步也很缓,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直到距离十步左右,来人方才停下。“天下,刀尊。”来人用一种很奇异的腔调,混合着敬畏、蔑视与自负,一字一字地道。
且惜愁望着夜幕下茫茫的江水,“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你可知道天下剑首白云剑,六年前就死在此地上游不远之处?”来人忽然这样问道。
且惜愁淡淡一哂,反问道:“如何?”
“天下刀尊,你如今身中剧毒,双手重伤,不能用刀的刀尊,难道不怕重蹈白云剑的覆辙?”
且惜愁转过身,借着明亮的月光,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身材削瘦,嘴角含着冰冷的笑意,眼睛却闪出阴狠与隐隐兴奋的光芒。“霍江城。”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