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全然没有气恼,反而很是宠溺,甚至有几分欢喜,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有些精神起来。他轻声道:“我才疏却志大,一心要做先皇几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可心智不足,犯了不少错,我心有不甘,故而……故而……”
皇帝喃喃说着“故而”两字,却没有再说下去,不知怎么的,话题一转:“你爹娘,真是伉俪情深……”眼睛里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伤和羡慕。
他终于提到了云瑾的爹娘,云瑾心中顿时有若擂鼓,连腹中的疼痛都不顾得,身子前倾,凝了神倾听。皇帝却又沉默了起来,还自然而然地想去拉云瑾的手,如同父亲对子女一般亲昵:“我晓得衡俨他们是怎么想得……”云瑾却早一步,已将手收了回来。皇帝手中落了个空,不由得一愣,回悟过来,轻咳了两声:“我虽有两位妃子,却从未像你爹娘这样琴瑟和鸣。他们自幼见多了,心中喜欢的姑娘,自然是要像你这样不涉其他,简简单单的,唉……”他轻叹了一声,苦笑道:“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我又何曾不想呢……”
慢慢地,皇帝闭上了眼,将身子缩在棉被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云瑾也不知他这一睡要到几时才醒,她心中焦急,顾不得太多,正想要去唤醒他,皇帝已经睁开了双眼:“我因着你娘结识了你爹,与他相交多年,很是赏识他。可惜他性子如闲云野鹤,始终不能为我所用,反而同我说,他要去楚王那里,借楚王之力完成一本风物志……”
他这样说,自是承认自己与云瑾的娘亲关系匪浅。云瑾怔了怔,脸色大变,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我娘是玄武营的人,是你一早安排进墨剑门的细作,是不是?”
皇帝抬起头来,灰白无神的眼睛凝望着云瑾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你爹爹的那本书,我是知晓的,他要去楚王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皇帝又不住地咳嗽起来。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桌上的药。云瑾连忙端了药给他,他接过药盏,又放下,他的手已抖得连药盏都拿不稳。云瑾只得一口口喂他喝下。他喝了药,静卧了一会儿,才又能开口说话:“你爹娘死前,你娘传信给我,叫我抚养你。我心中虽不愿意,可迫于无奈,还是勉为其难去接了你。”
他无端端地,已将中间好大的前因掠过,云瑾很是不解,忍不住问道:“皇上,我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我怎么也没料到你娘竟然以死殉夫……”皇帝并没有答她,反而大口喘气,双眼瞪得极大,许久才说,“我带你回了安靖,却时时在梦里见到你娘临终前的样子。”
“你娘、你爹、楚王……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先皇……”皇帝低吼一声,喃喃说道,“我心智不坚,无才无德。才会为心魔所困,做下种种错事……”他的脸扭曲着,声音也很奇怪,仿佛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云瑾耸然动容,追问道:“皇上,是你要我娘杀了我爹的,是不是?”
皇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你爹爹……你爹爹他,他在楚王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我……我不能不……”
“是什么东西?”云瑾急问道,“我初到御六阁时,那蒙面人便是你派来索要东西的?”
皇帝没有否认,也根本不必否认。
他只是淡淡道:“他们两兄弟,面和神离已久。你来聿王府后,我见着他们因你之故,竟在御六阁相谈甚欢,我心中不知有多高兴。后来在楚王那里,我暗中叫赵申去问你,见你实在不知情,还为诩俨挡了一掌,又怎会对你起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