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心有所感,回过头,见到云瑾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皱着的眉头反而松了开,微微笑了一笑。
坦然的,就好似他觉得云瑾本来就应该在这里一样。
他低头又跟吴义正说了几句话,吴义正指着那豁口前拉扯的百姓连连摇头。他沉吟了片刻,跃身跳上了旁边一块大石上,沉声道:“诸位父老,这水马上就要决口了,你们再不走,死在顷刻。”他的语声低沉,但中气充足,劲力绵长,一个字一个字传送过来,每个字都如鼓声般敲在云瑾的心头。
可下面的人还是只管伏拜,理都不理。
吴义正朝着人群走去,两步趔趄,便跌倒了泥里。他索性跪在众人面前,哀求道:“哎呦喂,我的亲爹亲爷亲哥哥们,你们就听了肃王的话吧,赶快走吧……”他满脸都是懊恼:“你们要再不走,我也得陪着你们死在这里喽……”
下面终于有人应道:“要走你走。我们不走。我们若走了,老天爷便不会原谅我们,我们求了饶赎罪了才好。”
衡俨大声道:“这雨固然是天灾,只要我们避过这一次,吴太守会设法筑好堤坝,明年后年此后年年都可得安全,上天又岂会降罪你们?”他停了一停,又道:“是我叫你们你们回去的,此后若真有灾祸,便降在我身上好了。”
下面立刻有人哄叫:“你只是一个被贬黜的戴罪皇子,你凭什么替我们顶罪。要顶罪,便叫皇帝老子来。”
“不错,我是被贬黜在此,”衡俨扬声道,“可我仍是父皇的儿子。他对我,仍有父子亲情。我在这里遇了刺,我的夫人因我受了伤,皇帝立刻叫我皇兄带了御医过来。你们难道就没有父亲儿子了吗,难道就不知道父子之情了?”
黎玉华闻言,转头看了一眼云瑾的脸色,伸手握住了她。
“天威之下,人伦仍在,”衡俨又高声道,“父亲疼爱儿子,天下皆是一样。你们若死了,你们的父亲该如何?你们的孩子们又该如何?”
这时,黄衙头带着几十个衙役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两百人,都以绳索缚住双手,瞧身上的衣着,当是牢里的死囚。他指挥着衙役,将这些人带到常何身旁,自己也候在一旁。
衡俨又缓缓道:“若只是你们一人,死了便死了,也不过是你们的父母子女伤心。可若你们这样执意拦着我们,河水一旦决口,冲到你们家里,这里多少人的妻儿老小,个个都陪着你们死去。这可是你们愿意见到的?”
一时间,下面的人个个鸦雀无声,只有雨声的拍打声和渝江的波涛声。
“啪”的一下,紧跟着又是“啪”的一下。江水一浪接着一浪,不住地往岸上拍打。
风雨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