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至臻也未推却,凝霜这才给衡俨斟茶。关至臻却突然伸手,掩住衡俨的茶盏,冷声道:“这茶里有黄花地丁,会发毒,他不能喝。”
凝霜朝着云瑾望了一眼。云瑾站在门边,垂着头,似在深思。凝霜便把茶壶放到了一旁:“关夫子慢用。”
关至臻一手把脉,一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皱起眉喃喃道:“怎得没放菊花?”
云瑾手上正端了一个罐子,闻言走上前来,打开罐子,勺了两朵菊花到茶壶中:“我爹爹说,黄花地丁和菊花只需一味便已有药效,若两味一起加,苦味尤甚。我只怕关夫子喝不惯苦茶,特意去掉了菊花。”
关至臻翻了个白眼,鼻子向天“哼”了一声,一只手却握住茶壶,摩挲着壶身。
他将茶盏里的旧茶随手泼在地上,径自提壶给自己又倒了一盏,抿了一口,觉得苦味正了,这才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完。云瑾忙再给他倒了一盏,他又一口喝完。云瑾张口欲言,却见他侧过了头,凝望着窗外不语。
甚至都忘了他的一只手还搭在衡俨的腕上。
他发了一会儿怔,低头下来,举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闭了眼睛,长叹道:“春树暮云,春树暮云……”
他突然说得文绉绉的,云瑾并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转目望向衡俨求教。
衡俨微笑道:“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关夫子是想起哪位好友了么?”
关至臻叹气:“我那老友,唉……我那老友……”他反复念了好几次,缓缓回过神来,推开衡俨的手腕,沉声道:“你们这样自幼练武的身子,只要毒祛了,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云瑾心中一松,还来不及张口,衡俨先问了一句:“可还需要调养?”
关至臻摇头:“年轻人,都已修养了大半月,还……”突然收住了口。他瞥了一眼云瑾,口风一转:“虽然年轻,可毕竟不能大意。再清清静静地养上三个月,才差不多。这御六阁清净,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于你大有补益……”
他只是口上要衡俨养伤,却再多一幅药都没开。云瑾听得发呆,衡俨早先应下了:“自然遵关夫子吩咐。”脸色甚是郑重。
可云瑾晓得衡俨心里在想什么,有些得意,说不定还在取笑她。
取笑她似乎陷在一个有进无退的局面里,全然由不得她自己。
云瑾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忍不住扬声道:“关夫子,肃王府里清净的地方不少,何必只……”
关至臻瞪了她一眼,怫然冷笑:“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云瑾被他一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又望着云瑾,默思了良久,突然道:“把手伸出来。”
云瑾咬着唇,虽有些不情愿,却仍是依言递过右手腕。关至臻的手指一搭一收,淡声道:“我瞧你身上倒是有些余毒未清,不如老夫也给你施几针?”
云瑾愕然,又觉自己方才屡屡失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衡俨却已站起来躬身一揖:“有劳关夫子费心。”自然是为她应允了。
关至臻起了身,冷声道:“今日老夫宫中还有事,不便久留。小夫人且耐心等一等,老夫过上几日再来。”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云瑾两眼,不礼不辞,扬长而去。
四平这才从门外进了屋,眼睛一望到云瑾,怔怔地站在那里,甚是狼狈,已经憋不住笑了。但一见到衡俨,立刻端正了脸:“肃王,今日是元宵……”
“是么?”衡俨缓缓转过身来,淡淡一笑。
这半个月,有这么一个人陪着,窝在这里,与世无争,日子都过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