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绫的眼底有些潮湿,一片清润的目光望向他,“我担心,我担心以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好……”

杜乙商拥她入怀,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傻瓜……”

可是,我真的担心啊!

所有的幸福都可以长久吗?此刻的快乐能够直至永远吗?我们两个人的一生,会像我们期望的那样过下去吗?

乙商,我有太多的不确定,我们的今后,会怎样?

她的目光透过车壁,落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那个爱穿淡色衣裳,笑容温暖如春风的女孩子,现在在想什么呢?

她掀开小窗上的帘子向后望去,忍不住“咦”了一声,与柔儿那辆马车竟并排着另一辆宽厢马车,一个长相古怪的老头子正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跟柔儿聊天,风把几句吹到耳里:“……不对不对,龙胆大寒,怎么能和玄精石同用呢?还有那个地筋……”

杜乙商也看见了,“嘿,辛老头追徒弟来了。”

晚上大家投宿在同一家店栈,辛越的妻小在一边用餐,他自己拎着酒壶到杜乙商桌上来,又要同柔儿讨论药理,杜乙商笑问:“老爷子这会子怎么会有空?难不成为了这个徒弟把高官厚禄都丢了?”

“什么高官厚禄,老人家当初就是贪坏了这狗屁东西,跑到京里受了不少鸟气,随便一抓都是一个大官,骂都不能骂一句,老人家不干了!何况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怎么可以就让她白白走掉?到哪里再找这样的聪明徒弟?

老人家干脆回扬州养老,只要这身手艺传得下去,管他到哪里,难道我辛越还怕找不到饭吃吗?”

柔儿替他斟满一杯酒,眼圈儿一红,道:“自从爹娘死后,再也没有谁有师父这样对我好过……”

辛越的脸色竟然浮现了难得一显的慈祥神色,连声音都好听了许多,“小小年纪就没爹没娘,可真是苦了你。

不过你别担心,从今往后,有师父给你撑腰,看谁敢欺负你。啊,对了,方才我想起来,若是连翘、曲节、九牛草一起用,对通筋活血是有用处,但不可与水苏同用,否则容易中毒,还有积雪草与爵床……”三言两语,话题又扯到医药上去。

杜乙商与纪绫相视一笑,晚上,纪绫半躺在枕上,看着杜乙商宽衣,道:“柔儿能跟着辛大夫学医,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

“是啊,没准能成为扬州城第一女名医。”他只穿月色单衣,凑到她面前,唇从她的额头印到鼻尖,呼吸有些灼热,“我们呢?我们生出来的孩子,或许会成为扬州城第一大富翁……嗯……”

风从窗吹过,带来花的浓香,轻红软账放下,屋内一片春光。

江南的水色一日比一日浓郁,花愈来愈红,浮在空气里的调子愈来愈软,扬州,就在面前。

杜府先到,临别时,辛越把柔儿拉到一边交待:“明日记得到我家里来,等你拜过祖师爷,就是我辛越的入室弟子。柔儿,不要老惦着你那少爷,他有了苏家的姑娘,天仙也不放在眼里,你再痴心也只是徒费心力,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学医正经。”

柔儿低下头,不说话。待辛越的马车走远了,才进门来。

纪绫这趟回来,下人们总算见到货真价实的少奶奶,宛若一支轻霜的菊,有一股淡雅幽香,有一份细细的凛冽,听竹小院的丫环们总是悄悄地议论:“呀,怪不得少爷那样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