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她此时杀死元孟, 便再无回头的可能,接下来必须要面对极为复杂而失控的局面。如今赵国尚且毫不知情,她父皇又向来委曲求全,她当真能如此冒然决断吗?
万一她和裴世矩控制不住,那便是赵国的千古罪人……
冷汗涔涔而下,若不是有胭脂染唇,只怕她唇上如今已是毫无血色。
元孟趴在她的膝头陷入昏睡,对燕檀此时内心的波涛汹涌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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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红烛红帐忽得变得片刻扭曲,燕檀在混沌中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
“阿宴!”
她惊诧不已,转头向寝殿大门看去,只见青年挺拔颀长的身影自黑夜中踏破火光与鲜血而来。宫中的侍卫和侍女大多四下逃散,负隅顽抗者皆已变成了他脚边的尸体。
他一头金发披散,发上染上了猩红的血,纠结缠绕在一处。周身皆是数不清的细小伤口,身上战衣已瞧不出本来的模样,不知是被他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染成了深红。一把雪白的弯刀指向地面,一缕缕鲜血顺着刀尖一路落在地上。
但那双碧色的眸子依旧明亮。
安归走到距喜床十步之远的地方,顿了顿,止住了脚步。
一袭嫁衣的小公主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他,精心装扮过的面容美艳灼人,而他的王兄此刻枕在她的膝头不省人事。
安归的脚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他低下头去一看,那是一柄出了鞘的匕首。不知为何,他在看到它之后竟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被扑过来的燕檀紧紧抱住。
小公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仿佛找到了宣泄出口般放声大哭。安归微微张开双臂,有些不知所措地任她抱住,片刻后道:“阿宴,松开我,我身上很脏。”
他的战衣被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染得猩红沉重,此时随着燕檀的动作蹭在了她漂亮的嫁衣上,还有靠在他胸前的白嫩脸蛋上、一头乌发上。
安归的神色低沉。
他不想他的小公主也染上这一身血污。
燕檀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仍旧紧紧地抱住他,哽咽道:“你没有死,那具尸体是你找人假扮的对不对?你最会用这招骗我了,还好不是真的,我才不会信是真的呢。”
骗人的,其实她不仅相信,还为此心灰意冷,险些酿下大错。
安归低下头看着抱住他腰身哽咽不已的小公主,满目猩红血色中忽而只剩下了白皙柔软的她,心中一路浴血拼杀而来的麻木亦倏地变作柔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