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性命堪忧,章岘是她唯一能够信任和求助的人了,可眼下,连师父也要对自己弃之不顾了么?
“即是如此,那么就再劳烦转告师父,连槿祝他老人家福寿安康。告辞。”
连槿忍着失望至极的痛心起身,脚下虚浮,身形不稳,小童忙上前搀扶,“师姐当心。”
连槿诧异地看了小童一眼,却见她水意涟涟的眸中清澈见底,天真无邪。
走出勤文院颇远,寻得一处不起眼的乌檐下角落,连槿才从衣袖中伸出左手,缓缓打开的掌心上赫然是一张细长纸条,这是那个小童在搀她起来时,悄悄塞进她手中的。
她迫不及待地抚平纸条,只见一方洁白之上只有寥寥墨迹。
高处胜寒。
即便是蝇头小字,却依旧透着苍然遒劲。连槿触摸着纸条,眼前熟悉异常的字迹开始模糊,泪水盈眶。
原来师父并不曾放弃她!
待惊喜散尽,随之而来的,是无计的惊疑漫上心头。
为何师父只是转告这寥寥四字,也要秘不告人?
而师傅转告自己的这四字,究竟是何用意?
连槿将字条上的四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千万遍,仔细体会着章岘的深意。
高处胜寒……究竟是指让她自己爬上高位躲避祸患,还是寻处位高权重的靠山避难?
连槿回头看了看勤文院已然合上的乌漆大门,心下怆然。恐怕师父如今,也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了。
连槿垂眸思索了良久,才将手中的纸条撕碎成粉末。
迎面袭来的巷道狂风,吹起发丝,卷过裙裾,舐过掌心。眨眼间,连槿半摊开的掌中仅剩隐隐的墨香。凉风一并带去的还有她眼角残存的水光,她心中万般计量的迟疑。
风止云停,她浓甚漆墨的眸中,只剩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当今东宫中,最位高权重的,莫过于太子。
素来谨小慎微的她,此次却只能纵性赌一次,要么万劫不复,要么柳暗花明。
既已打定主意,连槿便不再耽搁。她转身朝勤文院的大门屈膝下拜,跪于冷硬粗糙的地砖,一丝不苟地行完稽首大礼。起身时,她抬眼深深地凝视,目光似乎想穿透木门砖墙,片刻后才垂下眼睫,迈地往回走。
大概,她与师父今生都无法再相见了。
连槿此时心绪紊乱,不想再遇见那些浆洗衣物的宫人,不想再听闻那些似曾相识的咒骂声,且加上急于赶回东宫,便拣了勤文院北侧的一条小径,避开了那股潮湿阴冷的皂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