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维桢等一众女眷正在挑选胭脂,然后她们都被炎军赶到了街上,那个时候既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但晕倒了好几个人,有几匹马绕着她们走来走去,不停地打量着她们,感觉她们就像一件一件的货物。忽然一人说,这个人我要了,维桢被人捞了起来,坐在了马背上,搂住她的是一只干净的手,洁白无暇,光线照得人很白,白到像穿着铠甲护身的魂魄一样,在尘世里飘泊着,会变成一片一片,和雪一起落下来。
有很多事情都是维桢到了青沙后才知道的,美淑她们不会在她面前谈论有关荆国的事情,也不会问维桢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她们不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老百姓最喜欢这些饭后谈资,所以维桢知道姑姑想偷偷回荆都拿回出嫁时祖母给她的手镯,姑父陪同姑姑一起去的,但都被驻守的炎兵抓了,炎兵将姑父绑到了炎军大营前,拿着玉玺,牵着羊,代表荆王向炎国投降,姑父不住地哭,他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就是姑姑都从来没见他哭过,自那以后,他和姑姑就消失了。荆国的大多数官员还是干着本职,边关剩下的将士继续戍守边境,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换了国号,效命另一个国家。所有的宗堂寺庙都被拆掉了,改奉成炎国人信仰的神明。
维桢想着,她要回荆都看看,可她不敢回去,那里物是人非,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荆都,唯一不变的可能是荆国的皇陵,但荆王荆后并没有葬在那里。可总好过在青沙,经常有小孩见到维桢,就问她是不是荆国人,说她那个时候被押进青沙时,看见她一直在哭,真的丑死了。维桢没有说话。小孩分明在撒谎,那日是晚上,明文写明有宵禁,还不止一个小孩说白天在街上见到她。
那一段时间,维桢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美淑变着花样做饭菜,可饭菜就是没见少,那一天,缑景鸿来她房里坐了很久,具体坐了多久,她不知道,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话,去外面走走吧,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总得先吃饱饭才行。
第14章
韩誉直躲了一辈子,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那天他和唐公表康中宪在路上就遇见了她。韩誉直无法回答她任何一个问题,谁知她告到了京都,他想,这就是报应吧!
元良引领农妇来到大殿,农妇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子,打扮得非常朴素,说是农妇的侄女。至于这件事是怎么闹大,然后传到缑茂庸耳朵里的,自然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
农妇跪在大殿,哭着说,“陛下要为民女做主啊。”
陈琸量不耐烦了,“有什么话你就快点说,别耽误陛下的时间。”
韩誉直被人推了一把,站在队伍外,所有人都看着他,缑茂庸手指敲着御案,“韩卿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清醒吗?”
农妇看着韩誉直,眼里尽是怨恨:“我和他,对,就是这个人,韩誉直,我们两家是世交,就在我九岁那年,他烧了我家的祖传字帖,那是先皇赠予我祖先的,烧此物者等于违抗皇命,但是他好卑鄙,他跟我家人说,字帖是我烧的,我家人认定是我,即使我以死相逼,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世家公子,从小学习圣人的言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字都不认识几个,当然没人相信我。那件事过后,我家人就把我送去当童养媳,说我罪不可恕。才九岁,我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一个劈柴烧火的小农妇。我丈夫每日对我非打即骂,我本来能有一段好的姻缘,可就因为他,就是他,毁了我的一生,我有证人,他在我家曾做了十六年的仆人,他亲眼看见韩誉直烧了字帖的过程,陛下,如今我早已认命,我只求陛下还我一个清白。”
“证人呢,让他上来。”元良示意其它公公将他带上来。
不用说,证人几番话说来就是来落实韩誉直的罪名。
缑茂庸已经无力去说什么了,韩誉直当初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费尽心思制造各种立功的机会,可韩誉直都没把握住,或者说压根没兴趣。面对这种提不起拔不动的臣子,就算是块玉,不敢去磨练到头来就是块稍微值点钱的石头。
深夜,韩府来了位客人,以往这个时候韩誉直早就睡下了,但今夜不同,他被流放了,这一走,怕是不会回到青沙了。韩誉直听到了敲门声,他去开了门,见到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贝德音摘下斗笠,“南薇呢?”
“歇下了。”
“我要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