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告了他,已够仁至义尽,就该分道扬镳,再留下来,难道真让他和那几个愿意为他舍命的傻瓜,白白丧失性命?

他在广府使的幻术,早已忠实呈现迟早会发生的事。

他们会死,他也会。

更糟糕的,更让她害怕的,是他们不会死得那么容易。

那些妖怪,那些曾被封印在供奉地的妖魔,全都疯了,比外界那些更加疯狂。

她见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她看过当年夜影曾受过的苦,看过他们如何对待夜影和跟随他的同伴,如何利用他们玩弄折磨夜影,消磨他的心志、践踏他的自尊、剥夺他的骄傲,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连恨也不敢恨,连自己也不敢记得。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遇到同样的事,她没有同伴,早就没了。

可她蠢到让这男人说服自己,可以利用他,利用他们几个保护自己。

一年前,这一切听来如此合理,她可以让他与他们为她守门、替她除妖。

为何不能?有何不可?

但如今,当她闭上眼,她只看见乐乐欢天喜地的吃着各地美食,看见胖子拿着勺子翻炒料理,看见小白脸提着钓到的大鱼同她献宝,看见阿万坐在艉楼上跷腿拉着奚琴,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看见阿布坐在木箱上用小刀刻着木头小鸟,看见苏里亚认分的在甲板上晒着洗净的衣物。

她在乎他们,这该死的男人,让她开始在乎这些人,而那些妖怪,会为此折磨他们,会为了让她低头,让她哀求,教她亲眼看着他们全都在她眼前,一个个被残杀、凌虐、剥皮、刮骨,接受千刀万剐的凌迟——

然后他们会被逼着背叛她,他也会如此。

每个人都会。

她就这么做了。

一咬牙,阿澪狠着心,张嘴颤声开口。

「你说过……哪天,我若想走,你绝不拦我……」

闻言,那拥着她的男人,浑身一僵。

椎心的疼,由他而来,戳着心头,教她又颤。

他恼她不信,痛她要走,她知道,能感觉到。

蓦地,他低哑的笑声,在耳边响起,狠狠扎在心上。

「是,我是说过。」他深吸口气,笑着,却压不下心痛,只贴着她的脸面,瘠哑开口:「妳若要走,我绝不拦妳……」

那疼,那痛,撕心裂肺一般,汩汩而来。

不是她的疼,不是她的痛。

是他的。

她这般告诉自己,却没有用,只让心如火烧。

就在她疼得快受不了时,他退了开来,松开了手。

明明他松了手,一颗心却反而像是被烧红的大手紧紧握住,那灼疼倍而有之,毫无消减,教她喘不过气来。

夜很深,有星无月。

屋子里,黑得几乎什么也瞧不着,她看不清他的脸面,只瞧得到他隐约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