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不过百年而已。

男人转过那一半俊美若仙,一半丑恶如鬼的面容,直视着他,轻叹。

就百年而已啊。

那疮哑的声,在暗夜里响着,警告着他。

应天,你可想清楚了……

动也不动的,他坐在原地,听风起,看叶飞,想着,许多许多该与不该。当月出窗格,他终是忍不住,反手收了镜,起身回房,拉了床头绳穗。床板自动上扬翻开,露出通往地道的阶梯,他走下去,穿过那阴暗的地道,从另一处出口走了出来。

出口是间地窖,被拿来堆放药材,这儿早已出了应天堂的院落,他拾阶而上,推门而出。

秋风迎面袭来,哗啦哗啦的,将满地落叶吹了他一身,像是要阻他前行那般。

或许他该要回去,回应天堂去。

她有千年恶恨,他只一生百年,如何能解?

可他怎能就此算了?

怎么能够?

风飒飒的吹着,萧萧不停。

他能看见她在长满芒草的河边月下,满身是血,断手绑着刀,一脸狠辣无情的模样。他能看见她狼狈不堪的趴在猪圈里,浑身是泥,眼底的冷漠孤绝。

他能看见她在雪地里,翻找着倾倒的梅枝;能看见她在他怀里,因恶梦瑟瑟抖颤;能看见她在眼前,津津有味的把食物送入口。

他也能看见她恼恨的看着白露与苏爷,看见她在暗夜月下藏着不给人知的惊与恐,看见她对冬冬不自觉展现的温柔。

看见,她隔着片片飞雪,隔着残花落叶,隔着天井,隔着一室,凝望着他的眼。

她从来不浇花,可花开时,她总会看着,眼里总有些许柔情涌现。

她很少弹琴,但若兴起,弹奏的曲子,却教人不由自主伫足倾听。

这不是你的事。

二师叔的忠告,犹在耳边。

这因果,不是旁的人能解。

可他放不下,无法松开她的手。

她有心,他知道。

过去十二年的点点滴滴,尽在心中,都在眼前。

他看着眼前深黑的夜,当所有的一切都摊开,他只清楚一件事。

他想要她的心。

若一生不够,那就这样吧。

有多少,他就讨多少。

能贪一点,是一点;能有一些,是一些。

握紧双拳,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明知此刻自己选择的路,有着千苦万难在前头等着,他仍是举步朝那长满芒草的湖边走去。

湖面上白雾茫茫,什么也瞧不清。

可他知道鬼岛在那里,就像他知道,她在那里。

月在天上,蒙蒙的,教前方的鬼岛,更像异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