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活了千年,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
可他总是想起她在他心中,透过他的眼,看见那天地的震撼与感动。到头来,总在百忙之中,还是抽空带了那些吃食,张罗那些点心,带回来给她。
总以为,就是刚好想起罢了,毕竟她受困岛上,是因为他。
一次又一次,他发现自己每回出门,竟也不再有那种囚鸟出笼的爽飒开怀,反倒是看着月,便想起她。
想起她的惊,她的怕,她满布畏惧的眼。
还有那年冬,她流个不停,教人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泪。
于是,总是忍不住匆匆而回,总得要见着她了,心才会稍微定一点,后来才察觉,比起出门,他更喜欢回岛时,看着她吃那些小点,让她偷偷读着他的心,梦着他的所见所闻。
他从不说破,她总也装作不知。
当年,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她走,不是没想过把她交给二师叔。
妖魔鬼怪、螭魅魍魉,向来是二师叔的事,祖师爷那么多徒子徒孙中,谁也没挑,只挑了二师叔教了阴阳奇术,就是因为二师叔有那能力与天分,能够周旋妖魔鬼神之中,平衡阴阳。
不是没有想过的,把她交出去,他大可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
但他放不下,当他确认她就是《魔魅异闻录》里的千年巫女时,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交出去。
她是一个太方便、太有利的筹码,他知二师叔不可能不用她。
遭妖咒以分食——
即便是当年,他光是想,就觉得这事难以忍受。
他知二师叔不会真的让这事发生,可拿来作饵是不可能避免的,而他也晓得,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所以,他从来不曾和二师叔提及她的存在。
不知道,就不会想去用。
她已经逃跑了上千年,不知被追杀分食了多少次,所以才会那么恨,才会那般惊,才会变得如此偏激冷酷。
命运对她太残酷,她已受了太多的苦,他没办法就这样撒手不管。
谁知,竟在不觉中,让她偷偷上了心啊。
这些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眉目间的戾气,也一点一滴的渐渐消退,有时他经过她房门外,看她垂眉敛目看书的模样,总不自觉伫足。
当她不恼不怒时,静得就像一朵出水白荷。
在行走坐立间,她举手投足,都无比优雅,像春风,如流水。
即便她痛恨那旧日过往,那曾有的教养就在她骨子里,几经风雨,却仍根深柢固。
他轻易就能想象,她当年为民祈福的模样。
巫者都擅乐曲,懂音律,能歌舞。
他总好奇,不知她唱起歌来是什么样的?跳起舞来又是如何?
八成是不会愿意唱歌跳舞给他看的吧。
扯着嘴角,他自嘲的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为他弹了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