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南琮身为嫡长孙,治玉颇有些天赋,自小就是老太爷眼中的宝贝疙瘩,但败就败在他行事嚣张,荒唐到教人发指,终将老太爷对他最后的那一点耐心消磨殆尽。
因此,他宣世贞绝不会重蹈宣南琮的覆辙!
他自律亲和,他勤学不倦,他韬光养晦,他终于等到机会,他要毕其功于一役,要在老太爷和众人面前展露他的才华,他、他……
为什么此刻会说不出话来?
红巾是在一个时辰前揭开的,第三局的对斗没有时间限制,所以他与苏仰娴已在众目睽睽下轮流说玉,斗过整整一个时辰了。
题目是一座玉山子摆设,既是玉山子,尺寸自然不小,乍然一见以为玉料是孤山青玉,结果竟是翡翠。
翡翠玉山子形成一座大山之势,有蜿蜒而上的山路,有枝干苍劲的松柏,有造出凹影的岩洞,有嶙峋凸出的山石,到达顶端更有一座精致小亭,亭内有一尊观音坐镇,但并非仅有这一尊,治玉者以圆雕、镂空、浮雕、透雕等无数手法,在玉山子上雕出三十三尊姿态各不相同的观音。
南天宣氏在翡翠玉石上的钻研较其他流派更深入,宣世贞在这一个时辰中已将自己对这方翡翠玉山子所知的东西尽数道完。
他喉头紧涩,胸中如焚,真的、真的已经倾尽二十多年来的所知所学。
此时轮流交攻已到第几回合?已过百回了吧?
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在第三局斗玉开始前,他们抽过签,他抽到先攻。
所以,如果先攻的他再无东西可说,而后攻的对方能继续下去的话,那他就是输了。
他会输。
他要输了。
讷讷不能成语的他望见苏仰娴对他温和一笑,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慢条斯理,她朝他盈盈一福,轻声道:「且交给我吧。承让了。」
宣世贞不想把场子交出去也不可能了,他杵在翡翠玉山子前沉默太久,若非瞧在宣老太爷以及十位「公断人」的面子上,等得不耐烦的群众肯定早就嘘声连连,将他宣六公子嘘下台去自省其身。
后攻的苏但娴一接场,话还没说,也不知接下来所说的能不能得到「公断人」认同,但一见她仅差这临门一脚,不少人已大声叫好。
出声叫好的人们再次被要求噤声,楼内再次静下。
苏仰绕着翡翠玉山子缓缓走了一圈,眸光专注,上下梭巡,最后面向玉山子顶端小亭里的观音止了步,清清喉咙道——
「关于这件翡翠摆饰,不管是玉料出处、形成、所用的治玉手法,甚至每个细部图纹中可能包含的意思,在与宣六公子轮流说玉过后,想必现下的各位已知道许多。有道是,道理越论越明,玉也是一样的,越说越能明白,不管是身为听众的各位,抑或是我这个『说玉人』,说了它,便也更加看清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