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邺阳到温都的长途跋涉之中,尸体不耐气温,渐渐腐坏,是难以抑制的臭气熏天,吉达不忍小妹死后花容尽损,尊严全失,于是循了北国的火葬之法,忍痛让小妹化为了烬土,那个聪慧伶俐的小妹,竟要永生地居于一个玉罐之中,全无声息。
他的小妹本是名门之女,他们赫东勒父族在北国朝中三代为官,小妹自小貌美,机敏过人,剑术骑术,无一不通,又骄矜难驯,当得胡淄贵女。
谁知在北国和大越的一次交战中,大越的平北将军展肇对犯乱者穷追猛打,屠杀了阿茹娜母氏一族,展肇将军也因此负伤,埋下隐患,于数月后病发身亡。
可战争带来的痛苦远远不止于此,阿茹娜的母亲因兄长父亲的亡故日日哀恸,夜夜啼哭,不多时竟撒手人寰了,可她死前,对报仇一事仍念念不忘。
阿茹娜成日陪伴在母亲病侧,耳濡目染,对展肇也是恨之入骨,母亲亡后,阿茹娜不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家中,只身潜入大越,执意复仇。
悲哀的是,她一个黄毛丫头,根本近不得展肇的身,失败并不能消弭她的仇恨,相反却让仇恨与日俱增,夜夜将她吞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男子来到她身边,他俊逸非凡,有着一双罕见的蓝色眼睛。
他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他说他是当今北国的哈丹王,他说他能教她复仇,她自然信了。
后来,她心甘情愿成为他手里的一支暗箭。
她偷随展氏兄妹入邺阳,接近瑞王,接近皇帝,默央的随手一指令她一步登天,成为帝妃,让全盘的计划都顺利许多,此后联傅后,通大臣,杀公主,害淑嫔,一步步,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人人都以为她是恨入骨髓,报仇心切,她也以为如此,直到她想起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在暗夜里也不凡光亮,那样澄澈又那样真挚,为此,她可以付出生命,去换取那道目光那怕一刻的停留。
可惜她终究是做不到了。
“她来不了了。”面前的吉达神色沉痛,他对懿成行礼道:“可敦,请允许我将小妹葬于圣屿山。”
那儿积天地灵气,毗邻皇家陵寝,是一个亡灵最好的归处。
懿成略一颔首,“好。”她尽力避免去缅怀旧时大越宫中的往事,无论是默央,还是他的女人们,淑嫔,容嫔,荻妃,和阳季华,尽管此刻她们有人正在眼前,正在温都。
温都对一个外乡的女人而言,是不甚友好的是非之地,在马院为奴的阳季华深谙此理,她用粗布麻衣掩饰她姣好的容貌,却总有好色之徒对她毛手毛脚,多加侵犯,他们粗糙的手和话语割疼了她娇嫩的面庞,也助她的怨憎暗暗滋长,她忘不了那日懿成俯视她的情形,她一生骄傲,此乃奇耻大辱。
那个赝品都能一跃登天,她为何不能?
同时,阳季华也明白,她的美貌会为她带来桎梏与麻烦,但也会为她带来转机和希望,只要她不放手,也不甘于现状。
如她所愿,那一天真的到来了,而且来得并不算太晚。
监国大人岱钦打马而过,她的侧脸给他留下了惊鸿一瞥,她眼里那类似仇恨的不灭光芒更令他为之震撼,岱钦顿悟——这个貌美的女人是一道灵符,是摧毁北国的最后一席风暴,也是他一直寻寻觅觅的天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