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几项检查,又填了几个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已经过了午夜。
万相宜全程陪同。
手臂和手背是擦伤,他跟医生说说烟往下压,他看不清楼梯,把两级当成一级迈下去,踩空了。好在这是他浑身上下最重的伤,医生做了处置。
有一块头发焦了,毛发的糊味如影相随,他还跟护士调侃:“小时候看过杀猪吗?烤猪毛就是这个味儿。”
护士乐不可支,尹小航怡然看向身旁的万相宜。
没人的时候,尹小航让万相宜把床头摇起来,靠着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对方说已经到家了,还问他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转场去别处玩了。尹小航应付几句,没说自己。
第二个电话,他语气变粗了,说往后咱俩拆伙,我再也不给你擦屁股了,简直是赌命。对方在电话里几番露骨吹捧,什么职业素养,什么找别人也不放心,连“天份”这种字眼都用上了。
挂断之前少不了安慰几句,说别人跑几百个活,也赶不上一次火灾。又问他有事没有,尹小航说遗嘱还没立,暂时死不了。
万相宜用水把几层纸巾打湿,递到他手上,他一边讲电话,一边胡乱在脸上抹。火场被烟呛得脸都花了。
挂了电话握着湿嗒嗒的纸巾,发现万相宜坐在对面,似乎听去不少。
将近夜里十点,护士进来说,伤不重的可以走了。自愿,也可以留院观察。
在这之前,有两个已经走了。剩下的人纷纷起身,没人想在这里过夜。
护士发给每人一张纸,让家属签字,并留下电话号码。万相宜替尹小航签完,递给护士,护士迟疑一下:“尹小航,尹小航你等会儿。”把纸退给万相宜,“这个你先拿着。”
她收了其他人签字的纸,出门前对万相宜说:“那个谁,你,跟我来一下。”
万相宜迟疑地站起来。
护士:“对,就你,尹小航家属。”
病房里乱哄哄的,尹小航抽出万相宜手里的纸:“你在这等着。”随护士走出病房。
……
自打坐上出租车,尹小航就一直在手机上写稿,一会打字,一会语音输入:起火点在二楼。疑因电器短路所致。至少1人重伤昏迷,9人轻伤。火灾发生时,路过车辆减速行驶,群众聚集围观,造成消防通道堵塞,原本3分钟的车程,消防车至少30分钟才靠近着火点。
尹小航头倚着车窗,专注地编辑。他手臂外侧涂了药,泛着光泽,显得皮肉更加新鲜粉嫩,消毒水几乎涂满整条手臂,看着都疼,可他手指翻飞,浑然不觉。
快到家时,他终于把稿件发了出去。轻轻活动手腕,突然龇牙利嘴,像是疼得厉害。
两人都坐在后排,万相宜倚着另一侧窗户,二人中间隔着一条东非大裂谷。
沿途商铺次第关灯,卷帘门如同一只只阖上的眼,城市难掩困倦。
万相宜窝在后座,早卸去与外商会面时的精干铠甲。
尹小航移坐后排中间,费力地抬起右腿,越过中间的凸起,小心搁在万相宜那侧。他小心仰头舒展身体,几乎占满整个后排。
他用指尖点万相宜膝盖:“有照片吗?”
“什么照片?”
“当然是着火的照片,你没拍吗?”
“我干吗要拍着火的照片?”她把重音放在“我”上,“我跑还来不及。”
尹小航牵牵嘴角:“那算了,让他们自己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