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就是艺术家行事的风格,没有计划与安排, 灵感来了, 说做就做。
再见他拿起画笔,林悠心潮起伏。
她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看“她”,而是在看一座山,一片海,一只花瓶,一把椅子……他是在看他自己的画。
只要坐下来,面对画布,他就换了神态, 静默且专注,依然故我。
只不过眼神里比从前多了一份犹疑。
林悠记得那时他给她改画,曾说过一句话。
……“下笔一定要肯定,就是错也要错的肯定。”
她没有素描的基本功,对线条的运用不熟练,打形的时候很难一笔定稿,总是在描边勾线,所以整个画面看起来很浮躁。
他一眼便看出她的问题,拿起橡皮擦,将那些不够肯定的线条擦掉,然后握住她的手,用手腕的力量,在纸上画下一道平稳且绵长的直线。
后来林悠练过很多次,如何肯定地画画,但效果都不尽人意。
徒手画直线,不仅仅要控制力道,控制心境,更需要的是日复一日的练习。
做一件事不难,但要真正做好一件事情,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不容易。
现在的他,似乎并不如当初那般肯定。
一个小时过去,林悠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筹莫展。
画室中的气压很低,訾岳庭问:“你介意我在里面抽烟吗?”
林悠不敢摇头,只动了动嘴唇,“不介意。”
訾岳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寻到火机,先前在便利店买的那只被留在了车上,他只好起身去到厨房用灶台点火。
再回来时,他的神情是颓丧的。
虽然林悠没有看到画布,但从訾岳庭脸上的表情来看,她猜测进展不太好。
初稿并不满意。无论是站远,站近,訾岳庭都在对着画布摇头。
这种画面与构想的偏差,让他开始了自我否定。
“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入行时,所有人都觉得他行。教授,前辈,甚至同行,都对他报以极高的期待。
他确实有过一些不错的作品,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有的股,永远只是潜力股。
有的人,永远只拿新人奖。
年轻时取得的成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走运,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达成他们的期待。
他想放弃。
“上大学的时候,我很喜欢买空场的电影票,去看那些不卖座的冷门电影。因为电影院只要不是空场,哪怕就一个人买票,那场电影都会放。”
林悠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往往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口了。
她坐在灯下,微微垂目,“其实就算画的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是送给我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看。我欣赏它就够了。”
是,他在踌躇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从前的他,不屑于赢得任何人的目光,只专注表达自我。这些年,他听惯了阿谀奉迎,反而给自己抬高架子,设起了界限。
他将灵感的枯竭,归咎于披星戴月的生活,将自己的平庸,认定成是在服务大众。
实际走到今天,真正还对他有所期许的人已寥寥无几。现如今座下不过一位观众而已,他还怕什么晚节不保?
他不靠画画挣钱,无需急功近利,带着野心与欲望去落笔,考虑是否迎合大众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