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贾濬不可能凭借这么一点点印象,就把田庄妥妥的托付给一个人。她着急回京,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早就与黑铁商议,先把黑铁暂时留在这个田庄上暂代庄头的位置,再由黑铁培养指导贾濬看中的佃户兄弟。
若是贾濬没有看走眼,新庄头管事们上了手,黑铁就可以功成身退。若是贾濬看走了眼,新庄头管事根本扶不上墙,那黑铁也可快报回京,贾濬便另外再行指派,或者继续由黑铁暂代。
黑铁是李婉和贾濬的护院,和田庄上的庄头比起来,护院的日子更加悠闲,但庄头的日子更加稳定。黑铁跟着贾濬,野惯了。贾濬和李婉一直想给黑铁娶妻,留黑铁暂代田庄庄头,一是黑铁有这个能力,而是让黑铁习惯一下安稳的生活状态。除了黑铁的奴籍,安定黑铁的居所,是给他娶妻的首要准备。
黑铁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打理过田庄,但是在襄陵的十来年里,他跟在柳氏和贾濬身边,又时常到庄子上四处转悠。上至田庄的经营,下至佃户的管理,黑铁早就熟门熟路了。对于贾濬的安排,他是毫无压力的。
贾濬从田虎家带回来的两个妇人,没有名字。年长的妇人与李婉同姓,贾濬尊称她为李夫人。年浅些的妇人,被败坏了清白后没有自尽守节,父母就不准她冠自家姓氏了。贾濬宽慰引导下,年浅的妇人依照着自己的喜好,给自己取名‘忍冬’。
晚膳间,李婉和贾濬带着李夫人和忍冬,还有贫困佃户家的女眷一道坐在里间席上。外间是黑铁,陪同贫困佃户家的几个男丁。众人不言不语的用膳,席间,佃户一家虽然有些拘谨,但都十分规矩端正。
一个人的举动气质,标示着他的内心。他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的世面,都在里面。佃户一家或许没有见过大世面,但从行止上不难看出,他们的教养是十分得当的。贾濬满意的向受邀来用膳的佃户一家,说了自己的意向,又告知黑铁为他坐镇。佃户家主再三思量后,感激的接受了贾濬的提议,兄弟几个都表示愿意跟随黑铁学习。
次日一早,佃户兄弟几个跟着黑铁,就到庄子上各家各户,宣告辞退田虎,另换新庄头的消息。田庄上所有佃户,不分男女老少,晚膳后齐聚山顶庄主宅院。
田虎妻子在贾濬带走侧屋两个妇人后,去找跟随田虎多年的几个管事出去打探了田虎的消息。几个管事平日里跟随田虎,占尽好处,捞足油水。眼见着田虎出事,也十分焦急。几个人听了田虎妻子吩咐,连忙带着厚礼去镇上找里吏。
镇上的里吏不在,一点关乎田虎的消息都没打听到。几个管事只能灰溜溜的回来,把事情和田虎妻子说明。田虎妻子心里焦急,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等消息了。次日黑铁按贾濬的吩咐,召集田庄的佃客们上山,田虎妻子早早带着孩子们,侯在了山上贾濬的宅院门口。
守门的婆子回报,说一大早门口就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见了人不打探,也不说求见,就是站那里候着。押送田虎的余生下属还没有回来,贾濬也不知道,田虎送官的事到底进展如何了。所以猜到是田虎妻子,但没有多余的话要和她聊的贾濬,没有命人先请她们进来。而是歇着喝茶,等山下的佃客们齐聚,贾濬才命人安排了消暑的汤水,到了院子里坐定。
青田核对了人数,只有有几个重病和待产的没来。贾濬没有起身,不是她端大,而是作为庄主,她必须要在佃户面前保持威严和距离感。青田根据名册核对完的人数,日头也越长越高。给佃客们分了消暑的汤水,贾濬郑重的通知大家,田虎被辞退,接下来会有新庄头接任。
田虎在佃农中很受欢迎,听说他被替换掉,不少佃农仗着胆子发声质疑。贾濬料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出,直接让青田高声诵出田庄的租金,佃农们的福利。
青田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其他田庄的租金,至少是三成打底,我们田庄的租金一直是两成。即日起,田庄上的佃户,凡婚嫁,男女双方各赠麦五斗,鸡子三十枚。添丁,产妇获赠粟五斗,鸡子五十枚。丧葬,亡者未成年子女,皆赠麦一斛。灾年,若收成不足果腹,由庄头呈报,核实后,可延期交租。连年遭灾,依据实际情况呈报,核实后,可免部分租金。这一切,都将由新庄头打点。”
田庄上的租金,一直是两成。田虎私自抬价,欺上瞒下,佃客们并不知情。如今佃农们知道了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还对田虎表面的温良赞赏多年,也只能气怒的感叹咒骂,田虎人前人后两张皮。如今换了新庄头,田庄的租金降至两成,又增添了新的福利。吃尽了苦头佃户们,自然乐意接受。
田庄更换庄头,她需要为新庄头稳定人心,彻底瓦解田虎在佃农心中的形象地位,但她不能把田虎的恶行全部公示。一来,是不想给佃客们的心里留下阴影,使佃客们憎恨惧怕自身依附的这个田庄。二来,贾濬想在田庄上,给田虎的妻子儿女们,留上能够容纳他们求存的一席之地。避免他们孤儿寡母的,因田虎犯下的恶行,今后在田庄上受到强烈的歧视和排挤。后面的福利,是贾濬临时添加的。她是为更换庄头的变动安定人心,更多的,她是真心想改变佃农们的生活状况。
佃客们还处于激动兴奋的状态中,贾濬接过青田的话,宣告了自己的计划道:“田庄山顶的宅子,今后交由忍冬姑娘打理。宅子后方有片空地,我决定做家禽养殖,由李夫人和忍冬负责相关事宜。若是谁有意愿,想饲养家禽的,可以找庄头报名,到李夫人和忍冬这里,每户无偿领两只幼雏。想额外多养,可拿粮食来交换幼雏。”
疏于管理
家禽饲养是需要技术的,李夫人和忍冬有些经验,但她们当时饲养的家禽数量少,规模小。贾濬想在田庄上大规模饲养家禽的计划,看来是需要一点点的进行。她必须给李夫人和忍冬积累更多经验的时间,让她们一点点的学习。争取三年五年后,有把握的扩大饲养规模。稳稳的,让佃户们改善生活。
佃户们到新任庄头黑铁处去报了名,预领家禽幼雏。贾濬看中的庄头管事备选人,在黑铁旁边辅助做记录名册。佃户们报了名后,又对着新庄头新管事感激了一番后,心中欢喜的四散离去。
田虎妻子一直在人群后面,等到众人离开,便带着孩子上前施礼,向贾濬打听起了田虎的消息。不等贾濬说话,余生下属正巧赶了回来,贾濬把田虎的妻子一并让进了院子。天气着实炎热,满头大汗的余生下属,喝了一大碗消暑的汤水,才到贾濬跟前回话道:“属下押着田虎刚到镇上,就遇到了太学院的博士谢衡,还有王家隐世多年的那位郎君。”
王家隐世的郎君,除了王夷甫,再无他人。他对外宣称是隐世,其实是为了躲避入仕,平常他依旧在族中亲友间活动。许昌归属豫州,是王夷甫族兄王戎的管辖范围内,王夷甫出现在这里,或许是替他族兄办事。只是谢衡怎么也来到了许昌呢?贾濬虽然好奇,但是碍于田虎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忍着没问。
余生属下继续回禀着:“镇上的里吏前几年丧妻,后来强娶了一个庶民为继。不成想,那个庶民的兄长,自卖到贞陵亭侯府中为奴,还得了主家的脸。时隔多年,贞陵亭侯从荆州转任到豫州,这位得脸的家奴,把家里的遭遇和家主一物一事的交代了,家主就让自己的族弟,代为巡看查证。若核实,确如家奴所言,就将人送到县丞处处置即可。王家隐世的这位郎君替他兄长来许昌巡看,谢博士陪同。我押着人进了镇子,恰巧被他们看见。他们主动询问了一番,我一五一十的禀明后,就一道跟着他们的队伍,直接把人押送去见了县丞。这个田虎,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庄头,但是他结交的豪绅众多。附近的里吏,都受过他的好处。他在镇子上,还有一个外室,也是他强娶来的,不过人已经死了。”
贾濬蹙着眉,继续听余生下属回禀道:“他这个外室是个平民家的小姑子,本来已经定了亲,但是为了守丧误了婚期。男方等不及,退了亲,另娶了他人。女方丧期后,误了年纪,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嫁。家里负担不起因她超龄未嫁,而需要加倍缴纳的赋税,不得已把她卖给田虎做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