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没有人愿意承受不忠贞的婚姻,男人不愿意,女人也不愿意,这是天性。但是身为女子,却不得不忍耐。像田虎的妻子,她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家中的薄产全部都留给了弟弟。她若是不接受田虎的花心,就算从田虎那里得到休书,她除了微薄的30亩田,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她这个年纪,想卖身为奴都没有人愿意收。更何况,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她既舍不得,又无法独自抚养。

何况,田虎的妻子对田虎还有爱,还有渴望。否则,她不会将家里打点的这么齐整。她对侧屋里的两个妇人,虽然有些暴戾之气,但这个侍妾婢仆不如牛的时代,她这样的小打小罚,在后院,根本不够看。不要说某些纨绔,就是郭槐和王夷甫都没办法比。从只是寄居在谢府的曹微在,掌掴谢衡妾室,甚至都没有遭受任何责问,就足以说明这一切了。

贾濬同情田虎的妻子,但是受她磋磨的女子也是无辜。贾濬并没有因为田虎妻子的悲伤,忘了自己前来的初衷。略显惊讶的对田虎妻子道:“她们不是田庄头的妹妹,而是姬妾对么?”田虎妻子还没有回过神,心中满是怨恨,委屈道:“说她们是姬妾都是客气,姬妾还要去官府登记造册呢。她们连个名分的都没有,算起来,什么都不是。”

田虎妻子把心中的苦闷怨气,全都撒在两个无辜妇人身上,是不理智的。不过贾濬没有多言,她心中筹谋,不能再多耽搁,她有话要问两个侧屋里的妇人。敷衍了田虎妻子,让她吃盏茶,安歇片刻,就转身朝侧屋去了。贾濬虽然是田庄的庄主,田虎妻子和她也不过是诉说一下苦闷,并没有想请贾濬多管闲事的意思。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贾濬已经带着青田进了侧屋,并且还把门紧紧关闭了。

田虎妻子察觉有些不对,想要探问个究竟,但是在场都是余生的下属和黑铁带来的人,没人回应她的疑问,只是拦了她要前往侧屋,寻贾濬的路。田虎妻子不明所以的退后,心中有些焦虑,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贾濬的随从护卫快把院子站满了,她想做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贾濬从侧屋出来看看再说。

被田虎妻子拧了几把的妇人,跟随贾濬进了侧屋。屋子里面很宽敞,装饰的如同大户人家的会客厅。年纪浅一些的妇人,见贾濬和年长些的妇人一道进来,诧异的起身,呆滞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戒备。年长一些的妇人对她摆摆手,安抚道:“别怕,这是田庄的主人,田虎都要听她的。”

年浅些的妇人闻言,看着贾濬的眼神瞬间闪起一丝光芒,又瞬间殒灭。垂下头,向贾濬施礼,就坐回地榻上做她的女红了。年纪长一些的妇人,揉着被田虎妻子拧得生疼的手臂,跪倒在贾濬跟前,忍着悲愤,清晰的陈述道:“小妇人本是良家妇,郎君无德,死于非命。我家中有父母,无姊妹弟兄。先夫殁后,田虎强占了我。小妇人本无颜于世,可怜我女儿年浅,不得已忍辱苟存。”

年长妇人的话勾起了年浅妇人的伤心,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将头深深埋进自己搭在膝盖上的臂弯,绝望的哭了起来。听了她的哭声,年长些的妇人,歉疚的垂下头,继续对贾濬道:“这个妹妹,是被先夫所害。原本定下的亲事被退了,平日里互敬互助的邻里乡亲们,也全都变了嘴脸。流言蜚语满天飞,一点活路不给留。她的父母承受不住,给她备下了绳子供她悬梁。田虎一直暗中观察着,见她父母要逼死她,就趁人之危,花言巧语的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中。”

年长的妇人转脸怒恨交加,咬着牙道:“我们没有活命的本事,不得不依附田虎。可田虎也是无良之辈,他要把这位妹妹送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豪绅为婢,再去我父母处,迎我刚满十三的女儿进门。”

年长的妇人说到这里,绝望的叩首在地,悲恸哀求贾濬道:“您的家仆来采买,行止得当端庄,可见庄主是个仁善明理的。小妇人给您磕头,求您救救我女儿,帮帮这位妹妹。我女儿年浅善良,未来可期。这位妹妹本来也可以有美好的未来,却因先夫无德,坑害了她。只要庄主肯救我女儿,肯帮帮这位妹妹,小妇人愿意做牛做马,肝脑涂地的报答您。”

改善

年浅的妇人也跟着跪到了贾濬跟前,她不会说什么,只是跟着年长的妇人一道向贾濬磕头。年长的妇人虽然出身农户,但是谈吐不俗。她忍辱苟存,关键时刻能果断的向贾濬求助。又能凭借对青田和黑铁的印象,判断出贾濬的脾性为人,这让贾濬对年长妇人的印象深刻了几分。

田虎家侧屋里的两个妇人,日子过得有多煎熬,贾濬不敢想象。从她们鼓足勇气,拼着求助不成,彻底惹恼田虎来说,不难看出她们死也要跳出这个火坑的决心。贾濬看着两个无助的妇人,绝望的匍匐在地,不停的向自己叩头,只问一句:“你们可有想好今后的出路?田虎强占良家妇的罪名一旦坐实,他不仅要受到刑罚,我也不会继续留他在庄子上谋生。到那时,你们可就失了依靠了。”

年长些的妇人闻言,撑起上身,笔直的跪起,眼神坚定道:“我们有田有力气,不需要依附田虎来糊口。只要田虎不与我们纠缠,我们就有活路。庄主是仁慈明理的人,我们都是依附您的佃农,求您为我们做主。”

年长的妇人思路清晰有魄力,但是年纪浅些的妇人听了贾濬的问话,就有些迷茫不知所措了。弱弱的开口道:“我不会种田。”说完她又绝望的哭了起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在面临这么大的转变时,有这种表现很正常。贾濬明白,她的怯懦,来自于对未来的迷茫。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年浅的妇人自然也一样,只是她还没有发现。贾濬看着年浅妇人还握在手中,快要完结的绣品,针脚细致,构图精美,忍不住开口安抚道:“不会可以学,再者,庶民也不是只能靠耕田糊□□命的。好比说,你的绣活很好,拿到城镇的布庄上,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糊口还是没问题的。当然,你也可以任由田虎卖掉你,到豪绅家中为奴为婢。虽然身份低微,也或许备受屈辱,但通常都会衣食无缺的。”

年浅的妇人虽然怯懦,但她知道好歹,她若真的不反抗,任由田虎把自己卖掉,那她就彻底入了贱籍,沦落成任人□□宰割的奴。做奴隶不仅仅是苦自己,自己的子孙后代也跟着不得好过。就算自己运气好,在豪门得了家主的脸,做了妾,也逃不过贱籍,将来累得子女都是不招人待见的庶出。

想到这些,年浅的妇人苦着脸,摇头绝望道:“若是能自主,谁愿意任人宰割。只是我的父母不容我,我离开这里,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我若是个郎君,露宿街头又有什么,可恨我是个妇人。”

求存是人的本能,不管经受过怎样的痛苦,人们都想活下去,寻找新的希望。贾濬不是圣母,也不是救世主。但眼前两个命运多舛的妇人,都是自己田庄上的佃农。贾濬作为这个田庄的主人,她有权力对田庄设定规范,也有义务安顿好田庄佃农的生活。

看着生性怯懦,但是对未来充满期盼的妇人,贾濬略微思索便开口道:“山上我祖父建的房舍正需要看护的人,现在那里只有两个老仆,平日里负责看护房舍,不受人刻意破坏。我可以给你和她们同等的佣金,食宿都由我提供,每月另外还有八斛麦。我不买你,只雇佣你。若将来你有了更好的前程想要离开,只需要提前告知我即可。”

贾濬格外关照年浅的妇人,是因为年长妇人的先夫德行有失,并不得人待见,田庄上的人,对年长妇人的风评,最多是感叹她命运不济,遇人不淑,并没有人在意她以寡妇之身跟了田虎。而年浅的妇人,当年定给了田庄上一位俊秀的青年。定下婚约,尚未成婚之时,被人强夺了清白。世人才不管她是否被人强迫,只问责她待嫁之身失贞失节,并一味的同情和她定亲的青年,同时嫌恶她的不贞洁。

离开田虎,年长妇人可以在田庄上安然求存。而年浅的妇人,在这个思想古板,唾沫淹死人的世道上,若是没过硬的依仗,恐怕连苟且求存都是奢望。不管是出于庄主的责任,还是出于同为女子的怜悯,贾濬都没办法不管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