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峕神色有些慌乱,贾濬冷着脸又道:“不管你是为了折辱我,还是为了维护四妹妹,你都不该出此下策。你别忘了,我是齐王妃的胞妹,齐王可是国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若真的进了东宫,被太子留用。凭借当年太后对我的看中,以及国家和后妃对你的印象。我想娶你而代之,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受尽屈辱的,未必是我。”
贾峕蹙着眉,琢磨着贾濬的话,逐渐冷静了下来。贾峕自幼聪明,其本性并不是狭隘的人,从她对荀组的态度就看得出。她做太子妃后,私下里帮助过荀家不少忙。荀家在贾充面前,也是表示十分感激的。
看着嫁到东宫数年,还不肯与太子亲近的贾峕。贾濬知道,不仅仅是因为太子痴傻,还有贾峕对荀组的痴心。心中怜悯,平缓了语气,对贾峕劝道:“妹妹心中所求为何,我多少是知道的。你求而不得,不是你不够好。是因为他早就心有所属,你出现的晚了。他不是你的缘分,你应该早早放下。这样,你才能专注走好自己的前路。”
贾峕因为爱而不得,开始自卑,变得好强好争。贾峕原本聪慧直率,是郭槐对她的忽视,致使她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才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贾濬为贾峕感到遗憾,继续劝道:“我们都是阿父的女儿,就算脾性不和,也是血脉至亲。这些劝诫,我都是真心的。你深居宫中,很多事我们都帮不上忙,只能靠你自己周全。国家是太子之父,可也是一国之主,是君王。今后,还望妹妹保持警醒,家人都愿妹妹前路顺遂。”
国家来到东宫,和贾充说了半天话,安排了谢淑媛的去处。却一直没有叫人安顿,瘫倒在地上的太子和自己。再有贾濬真诚的劝诫,贾峕终于看清了,她这个太子妃以及太子和整个东宫的处境。贾峕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滚落了几滴委屈惊骇的泪,垂下眼睑,不敢直视贾充和贾濬。
贾濬带着青田,扶着贾充出了宫门。贾充问了贾濬进宫的前后细节,口中怒斥着贾峕,咒骂着谢氿。贾濬不是白莲花,也不是圣母。她对贾峕和谢氿的心思,深深鄙夷不屑。但是贾濬并没有过多的恼恨,也没有斥责咒骂。
贾充拍着贾濬的肩膀,担忧道:“我的二女儿,全然不似阿父的脾性。是吃了闷亏,也不会去计较怨怼的佛陀心肠。”贾濬见贾充蹙着眉,知道贾充是在为她担忧。
国家仁慈,朝廷对百姓,也是实行仁政,但是朝廷引导不了当下的社会。各方家族势力盛大,人脉关系在朝野间盘根错节。国家对很多大家族骄奢淫逸,败坏社会风气的行为不满,可若真的追究起来,又牵连太广。逐个惩治下去,朝廷会没办法正常运转。这种眼中钉,肉中刺,总要一点点拔除。但是在拔除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前的人,重仁孝,重忠义,重德行。眼下的人,重姿容、重金银,重外物。更有甚者,拿他人性命如儿戏。世人总是喜欢把眼光放到别人身上,那些突兀的举动,与众不同的言行,被选做争相模仿的模板。有很大一部分迷茫的人,当真就有样学样的,开始照着模板去活。
时下的洛阳城中,竟然已出现了暗中与国家比富贵,争壕奢的例子。玩笑间,砸碎诸多珊瑚树,论成色,论大小,竟然在国库中,也寻不到一个。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重金买了一群胡族少女,将其赶到猎场中,当山禽走兽一般射杀。酒席上,谈笑间,碾碎几个年轻的生命,都是茶余饭后,司空见惯的笑谈。
相比较起来,当年郭槐暴戾跋扈,鞭杀乳母;王夷甫疯魔拒婚,怒斩婢女;这类的事,在当今看来,根本不稀罕。传出去,都不必担心,会影响到自家的名声和仕途。贾充担心世风日下,贾濬这样柔软的脾性,难以生存。
贾濬明白贾充的担忧,宽慰道:“女儿不是心肠软,没脾性。只是,这些事根本不足以让女儿花心思计较。太子妃到底是我的妹妹,女儿自然不会与她计较。经过女儿一番劝诫,相信她能自省改过。至于谢淑媛,她在宫中身份尴尬,无需女儿花心思对付,她今后的路,也不会平顺。”
从在宫门口拦截贾充回往东宫后,青田就一直紧紧抓着贾濬的胳膊袖子不撒手,此时已经出了宫门很久,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贾濬说不和贾峕谢氿计较,气得顾不得礼法,怒道:“谢……谢淑媛只是姑娘幼年的伙伴,她不过是外人,为了保命而害姑娘也就罢了。太子妃可是咱们自己府里的姑娘,怎么也这么狠心?奴婢听说太子妃要为难姑娘,赶忙去宫门口拦截家主,帮姑娘解困。不想她们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幸好谢博士给姑娘备了防身的药粉,不然……奴婢想想都觉得后怕。”
贾濬对贾充的理解
贾充对贾濬的遭遇,也是感到一阵后怕。谢博士是贾濬先生曹氏的郎君,她们夫妇待贾濬亲厚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给贾濬药粉,这个让贾充好奇,忍不住问道:“什么药粉?”
青田见状,知道自己失言了,一脸无辜的看向贾濬。青田一直就有挖坑让贾濬埋的本事,贾濬都习惯了,捏着香包,对贾充道:“谢博士身边有个懂药理的高人,就是给斐浚解毒的那位。在荆州时,青田跟着那位高人学习辨认药材,帮忙采药。药粉是那位高人配的,谢博士送了我一些。”说着,亮出了青田绣的香包。
贾充看着绣的歪歪扭扭的香包,确定是贾濬身边配饰上常见的手艺,点点头道:“配药和赠药的人,都要好好感谢。不过,还是尽量少出门吧。以后再遇到宫中贵人们的盛情邀请,你定要回过阿父,就算是国家和皇后召见,阿父也定要陪你同往。”
贾充贪权恋贵,生性又懦弱。为了家族利益,也做了很多糊涂的决定。可越是这样的性子,他为贾褒贾濬花费的心思,做出的努力,就越显得难能可贵。贾濬知道,贾充心里,对李婉,对自己和贾褒,都是爱护非常的。
贾褒从得知贾充把她许给司马攸,就开始对贾充有怨。嫁过门几年,贾褒对贾充的这股子怨气才消,又赶上了李婉回京,被郭槐拒之门外。后来贾午的事又把柳氏气得旧疾复发身亡去世,贾褒一直与贾充不大亲近。柳氏过世后,几乎就再没有回过贾府。
贾充时常打听齐王府,遇到新奇有趣的玩意儿,也总不忘给齐王府的孩子们送去一份。贾濬出入永年里的次数多,好几次见贾充在李婉的宅子外面经过,徘徊。贾濬没有当面戳破贾充,也没有告诉李婉。她知道,只要郭槐还在,贾充和李婉,注定只能是遗憾。但贾濬把她所见的这些告诉了贾褒,大大的缓和了贾褒和贾充之间,生疏了多年的父女情分。
贾濬什么都看得明白,贾府的境况,贾充的苦心。所以她支持李婉别居,避免了贾府内院的纷争,也为李婉争取了最舒适的生活条件。贾充想起贾濬随柳氏,被自己接回京中时,为了维护柳氏和贾褒。小小年纪就懂得,暗地里不动声色对郭槐母女下套,不由得摇头一笑。
贾充印象里,贾濬是他四个女儿中,最狡猾诡诈,最受不得委屈,吃不得亏的。可再看眼前的贾濬,眉眼间淡然从容,行止温和豁达,气势大气沉稳。若是从前,贾濬大概会把事情闹到国家面前,闹到朝廷上,与贾峕谢氿不死不休。
但是眼下,贾濬淡定自保,随后一笑而过。不明白的人,可能会说贾濬没脾性,好欺负。但是明白人,细细琢磨就会发现,贾濬这是,不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一点精力。贾濬是把心思和眼光,放在了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贾充不得不感叹,道:“我儿胸襟广阔,可惜,我儿不是男郎。哎,我老了,我儿大了。若不是府里那个孽障,我儿的孩子,都开始读书识字了。”贾充年近花甲,膝下无子的遗憾,他不说,贾濬也是知道的。
心疼老父的贾濬,见贾充还在为自己的前程忧心,抚了抚贾充的后背,转移话题道:“女儿跟随先生去荆州,在襄阳城住了一段时间。那里的百姓,受邻国兵匪侵扰多年,有家不敢回,有地不能种,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自羊公前往荆州后,开田兴学,民生才有所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