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言之过早
宋妈妈深知曹氏为人,不平的道:“可是夫人的妹妹,却见不得夫人在谢家受委屈,几次三番的,当着夫人的面斥责吕小娘的无状。吕小娘出身凄苦,也没读过什么书,大的道理一点不懂。以夫人的脾性,根本不会去和她计较。”
宋妈妈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面露愠怒继续道:“可整日里听着那些个闲言碎语,夫人也是烦闷。加之夫人上次从曹家回来得了风寒,一直未痊愈。再受府里这些腌臜晦气的事叨扰,病情更是严重了。老奴劝过阿芜姑娘几次,就是说不通。可说到底,老婆子我就是个奴才,也不能强行干涉主子的言行啊。”
贾濬听了,也是一肚子气闷,忍不住问道:“妈妈可有将此事告知谢助教?”宋妈妈摇头,无奈的道:“这样的事,夫人不允准,老奴不好直言,只能侧面提醒家主。但是家主那个神仙脾性,横竖由着她们闹。不过确实照着平日里,对夫人更关怀体恤了。”
贾濬知道谢衡的脾性,那就是根本没有脾性。贾濬闻言,心中对曹氏的境况感到忧心。对着宋妈妈道:“妈妈不要着急,先稳住先生的病情,其他的慢慢打算。在纷乱噪杂的深宅后院里,想过得省心,就得关起门。先生的病,再金贵的药材也是无用,必须得静养。这样拖沓下去,唯恐性命堪忧。”
贾濬诚恳的看着宋妈妈继续道:“”谢助教在太学院就职,顾不及府内诸多琐事。这后院的人,除了妈妈,竟没人真心顾及先生安危。还请妈妈把好先生的院门,待先生好转了,还望妈妈能及时托人告知我,我有很重要的话和先生说。”
宋妈妈听了贾濬的话,信誓坦坦的保证道:“姑娘放心,只要是为夫人好,老婆子愿意豁出性命。”贾濬看得出宋妈妈对曹氏的忠义,起身向宋妈妈盈盈一拜道:“妈妈爱重自己的主子,值得钦佩。丰儿就放心的,将先生托付给您了。”
宋妈妈虽年长,但到底是个奴仆。贾濬能向她行礼拜谢,可见贾濬为人,也看得出贾濬身为名门贵女,对曹氏,对她这个奴仆的敬重和真诚。宋妈妈喜欢的扶起贾濬道:“夫人待老奴恩重如山,姑娘心地慈善,有情有义。老奴绝不会辜负姑娘所托,定会看好院门,不让外人来扰。待夫人好转,老奴一定及时通知姑娘,请姑娘放心。”
将贾濬送回了贾府,王夷甫下车与贾濬拜别,贾濬向小自己两岁,却足足比自己高一头的王夷甫谢道:“多谢贤侄!”说完转身回了府。
王夷甫和王若是同族姐弟,论辈分,王元姬是她们的姑祖母,司马攸是他们的表叔,贾褒是他们的表婶。表婶的妹妹,喊自己一声贤侄,也无可厚非。只是,两个人虽有亲,但隔着辈份又没有血缘,完全不必按照辈份论称。她们姐妹和自己族姐王若向来姐妹相称,从未论过辈份,贾濬这分明是故意占他便宜。
王夷甫咬着牙,瞪着贾濬消失在贾府门口的背影,暗恨。可是他自己没辙,明明是以才思敏捷闻名的王夷甫,每每面对贾濬时,自己的脑子就不够用。想想也是可悲,他堂堂王家公子,青年才俊,琼林玉树的倾世儿郎,被个女郎欺负。王夷甫,心中哀叹,郁郁的乘车回了王家。
曹氏卧病,不能授课。贾濬只得在家自行温书,闲暇时陪陪柳氏。郭槐重新掌家后,担心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再被夺了掌家权,一直坚持着柳氏掌家时的那套规矩。贾峕贾午除了上课,就是看看自己的弟弟。偶尔还会奉郭槐的命,过来给柳氏请个安。贾府眼下,可以说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柳氏见贾濬没日没夜的温书,近几日竟然开始揪着《女训》不放,柳氏担心贾濬是为自己的婚事忧心,还在因邓家的事伤怀。毕竟邓家的定亲礼,贾濬还好好的收在库房呢。柳氏想着,让贾濬多去散散心,或许会好些。于是对贾濬开口道:“这书看看就行了,其中的奥义,非得你平日里亲身体悟才能通晓。眼下光景正好,闲来无事,大可邀上姊妹们出去走走。整日里圈在后院,也是无趣。”
贾濬看着柳氏,放下书本,嘿嘿笑着道:“祖母是看惯了我在襄陵老家时,那些不着调的做派。祖母疼我,如今我只在府里圈了两日,就担心我被拘着了。”贾濬想了想甚少出门的山奺和王若,以及基本不怎么出门的华笤,对着柳氏叹道:“祖母,我一直过得无拘无束,和京中的贵女们比起来,可真是幸运啊。”
柳氏也感叹,贾濬自幼尚未断奶时,就被迫与生母分离。当时的贾府不似现在这么辉煌,但好歹也是富贵人家,保证贾褒和贾濬日子过得锦衣玉食,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她们的生父续娶,继母跋扈,为了避免她们受到迫害,柳氏只能带她们回了老家庄子。
贾家在襄陵的庄子,占地广阔,房舍经年做着保养维护。庄子四周环境清幽,附近的村民都淳朴良善。但是她们没有学识渊博的先生教导,没有言行举止优雅规范的人来往,没有家规森严的门第可见识,再有柳氏的怜悯宽仁。贾濬在乡下的日子,当真是过得自在。以至于,刚刚回到京中时,言行举止显得肆无忌惮。照着寻常人家的女郎们比较,显得狂狼了些许。照成长的过程看,贾濬确实没受过拘束,算是幸运的。
跟着曹氏学习的这两年,贾濬进益最多,改变最大。可见她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有多强。柳氏一直看好自己的这个孙女,觉得她聪慧机敏,将来定然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过得顺风顺水。
可是天意弄人!贾濬本身是越来越端庄得体了,又遇到了邓家那样合适的门户。人生起起落落,本事寻常,可是怎能料到,邓家起伏速度这么惊人。前一秒还加官进爵厚禄丰赏,下一秒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莫说是贾濬,任谁对邓家的遭遇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婚事搁浅,言称幸运真是太早了。柳氏忍不住打击贾濬道:“不过是行动上给了你几分自由,看把你得意的。这就知足了?将来嫁出去,你自己家府上井然有序,无事累你,还能任你来去自由,你再满足吧。”
教训贾峕
贾濬不服气的反驳道:“阿姊嫁到安昌县侯府,日子反比在自家府里自在呢。侯府里的下人都很守规矩,姐夫忙完了就陪阿姊,还时常带阿姊出去散心。”
柳氏见贾濬完全不上心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道:“安昌县侯的继母,是什么样的人品哟。你姐夫直到娶你阿姊进门,羊氏都没有给他派过一个婢女通房。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院子里的女使,就一个乳母带着两个年长的婆子。打你阿姊进了门,就连乳母和那两个婆子,也被羊氏带回了自己院子。”
说到这里,柳氏对贾褒婚事,心满意足的叹道:“你阿父贪权恋贵,谄媚虚荣。可是他的的确确,是在你们姊妹的婚事上用尽了心思的。你阿姊的这门亲事,就算你阿母看了,也会觉得心满意足的。”
柳氏的话,让贾濬陷入了沉思。祖母说的是啊,她竟然忽略了阿姊幸福的重要因素呢。两个人成婚,婚后过得却是一大家子的日子。作为当家主母,哪个方面都要顾虑周全。
好比郭槐,她嫁到贾府后,没有顾全婆母和继女。就算生了儿子,也还是被夺了掌家权,在贾府尽失了脸面。到现在,郭槐重新掌管贾府,那又如何?贾府中已经形成了另一番规模,没有下人愿意再像从前那样,顺着郭槐母女的个人意愿去做事了。郭槐重掌贾府,也只能延习柳氏的经营方式,监管下去而已。只要柳氏一个不满,瞬间可以拿下她的掌家权,再次折了她当家主母的脸面。
再有曹氏,谢家是耕读兴起的清贵门户。曹氏进门,十年不孕,却还迟迟不为谢衡纳妾。这是没有顾全谢家子嗣的大罪过,逼得谢家老家主谢缵,不得不亲自出手给谢衡纳妾。如今吕氏仗着,自己是谢缵做主纳娶的妾室,在谢府过得比曹氏这个当家主母还舒坦。
一个个看过去,贾褒婚姻的幸福,真是万里挑一的难得。贾濬被柳氏说的,一阵沉默。柳氏知道贾濬向来是个明白的,话说到这里,贾濬会听进心里,自行琢磨的。便开口道:“出去顽罢,不要整日闷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