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是郭槐乳母的小女儿,天生有异,不能行男女之事。不仅如此,秋实还有一手独特的上妆技艺,凡是经她手上的妆,经久不花。妆容独特又持久,使得郭槐在贵族女眷中,大大的出过几次风头。

再者秋实人美心狠,十分忠实郭槐,但凡发现贾充多看了哪个婢女几眼,哪个婢女就会被秋实狠狠查处一番。秋实报复心强,但凡惹到她的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郭槐十分依赖和宠信秋实,其程度,让贾峕都不敢轻易招惹秋实。

贾峕老老实实的任由秋实给自己篦头,拉扯中也不敢轻易吭声。贾峕心中本就烦躁,又被秋实揪得头皮生疼。贾峕恶狠狠的白了秋实一眼,秋实嘴角一勾,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贾峕忍不住吐槽道:“秋实姐姐能不能轻一点,头皮都快被你扯下来了。”秋实提高声音,仿若是在对着郭槐说话,道:“小姑子的发质不似夫人,竟是随了侯爷。如今多处打了死结,应是很久不曾篦过了。现下不将头发梳理的通顺,再过上些时日,就不是现在这一丝半点的拉扯了。”

郭槐凑近贾濬,看了看她蓬乱的发丝,嫌弃的退开道:“哼,正如秋实所言,你的发质,真真的随了你阿父。任他匀上几壶的头油也是白搭。你且忍着些吧,若换成旁人,断然是没有秋实这手艺的,到时候有你受的。”说完郭槐靠坐到另一侧的榻上,嚼着婢仆奉上的酸梅,心情略显舒畅的对贾峕问道:“还没说你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到底是为何呀?”

说到这里贾峕忍着头皮上的疼痛,烦躁的将起她来此处的目的:“午膳时阿母不是说,过阵子安乡亭侯华家的老太太过寿吗?到时候阿峕自然也是要随阿母一道去的,可阿峕,不愿同流放犯生的女儿同往。”越说贾峕心里越气,忍不住吐槽道:“真是讨厌,我堂堂贾府嫡女,十来年清清静静的,如今突然冒出了一对姐妹。在我前头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流放犯生的。”

郭槐虽然也厌弃贾褒和贾濬的出身,但是碍于贾充,郭槐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说。虽然郭槐跋扈,但是她也深知贾充心中的逆鳞。如今听了贾峕将心思表述的这样直白,担心她会在贾充面前失言,于是有些担忧的叮嘱道:“她们的生母虽然被判流放之刑,但到底是流着你阿父的血脉。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你父亲听到,定然是要惹你阿父伤心的。”

贾峕不满的回道:“那又如何?我们也是阿父的血脉,阿母又是郭家独女。比起来,我和阿午的身份应该更尊贵。”郭槐无奈女儿的优越感,一脸嫌弃的说道:“这里是洛阳,论尊贵谁也比不得司马门。你在外面可不要如此嚣张。你祖母她们久居襄陵,如今回京,自然是要出去走动走动的。你念在你阿父的份上,也不可在外面使小性,以免丢了我们贾府的脸面。”

郭槐和贾峕并不知,屏退门客们的贾充,早回了后院。她们的对话,贾充在门廊下听得一清二楚。郭槐对柳氏祖孙的态度,和近几年来的表现,一直让贾充在自己续娶郭槐这件事,感到懊恼和后悔。如今听了郭槐这样说,贾充觉得可能郭槐真的只是娇惯了些,是自己把郭槐想的太坏了,于是决定对怀着身孕的郭槐,再多上几分宠爱。

此时此刻的郭槐正命人给贾峕量身,准备裁制新衣,贾充也不适合进去。想到柳氏祖孙久居老宅,许久未曾回京,确实该出去走动走动,尤其柳氏和安乡亭侯华家的老太太曾是闺中姐妹。贾充眼光扫视门口守着的仆妇,暗示她们不要多言后,轻手轻脚的出了主院,向柳氏的院子走去。

见贾充走远后,门口的仆妇赶紧进门,将贾充回来过的事情一一回禀给郭槐。郭槐闻言,有些后怕。幸好她最近心情顺畅,人又惰懒,语速缓慢,言辞上也少了许多刻薄。郭槐示意守门的仆妇退下,虽然得知贾充已离开,可还是小心翼翼的降低了说话的音量,对贾峕训诫道:“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说了,让你阿父听到,定会再度请人教你规矩,那会儿你再想出去玩就难了。”

贾峕心中慌乱,有些焦急的拉着郭槐问道:“阿母,阿父刚刚都听到了,他会不会就此厌了女儿?”郭槐若有所思的眯着眼道:“你阿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司马攸是什么身份?他还不是将自己的嫡长女定给了他。你阿父厌弃你们与否,不在于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在于,你们将来能给他创造怎么样的价值。”

贾峕不是很懂的哦了一声,反正她明白了郭槐的话语中,他阿父不会厌弃怪责她,这就够了。贾峕突然想起,前几日阿母得了上好的蜀地锦缎,央求着郭槐给自己做新衣裳。

做母亲的,哪个不想自家孩子出类拔萃。贾峕想要锦缎做新衣,就算锦缎再怎么贵重,郭槐也自然是答应的。贾峕满心欢喜的挑选锦缎花样,郭槐见爱女开心,自己也就跟着开心了。不过她并不知,贾峕心中对华府的寿宴有多期盼,也不知贾峕想穿上锦绣新装给谁看。

其实贾峕不想同贾褒姐妹前去,并不只是因为她们的生母是流放犯。主要还是因为贾褒的姿容出落的着实艳丽婀娜,贾峕又羡慕又嫉妒。她讨厌贾褒的美,又渴望自己生成贾褒的模样。

至于贾濬,贾峕是完全不在意的。贾峕觉得,贾濬自幼在庄子上各处游荡,晒的比她还黑。贾濬四处闲逛,大多见识的都是农民、屠户、牧夫,以及镇上的商贩,尽是平民,少有富贵。贾峕打心底鄙视贾濬,贾濬俭朴勤劳,都被贾峕理解为上不得台面。

贾峕一边量着身高,一边祈愿,华府的寿宴,千万不能给贾褒做了绿叶,也不能被贾濬拖累,折了她贵女的形象。

贾充给柳氏请了安,奉上了华府的请柬,命人挑几匹锦缎送到柳氏的院子,就回了前堂。

柳氏看着贾充送来的锦缎,看着家暴和贾濬,两个装扮朴素的小姑子说道:“寸锦寸金,你阿父送来的都是极好的料子。皇室除外,达官显贵也不是尽能使得的。从前在乡下老宅也就罢了,如今这京都‘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众多,你们选上喜欢的花色,裁几身衣裳,出门的时候也好撑撑门面。”

柳氏祖孙在乡下庄子上的时候,贾充也时常送布匹锦缎,京城时兴的成衣也是有的。从前在乡下,看着那些都是极好的。如今回了京都见识了一番才知道,那些就是家里上等婢女的水平。

贾褒看看自己身上的素色细布衣裳,心中郁郁,口无遮拦的问道:“祖母,这是阿父嫌我们给他丢脸了吗?”柳氏知道贾褒对贾充的不满与怨怼,她也明白贾褒说的是事实,但身为贾家家主,维护自家门面,贾充这样做,也是应该的。

柳氏心里清明,回了京都一瞧,就清楚了,从前贾充带过去的,和差人送过去的礼物,十有八九,都是郭槐的手笔了。柳氏不是个计较细节的人,也不愿贾褒姐妹因为这些身外物,去和郭槐生出什么纠葛,所以这些话,柳氏都放在心底,压得死死的。

华府寿宴

柳氏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大孙女说道:“你阿父是我们贾家的一家之主,不管他做什么,我们这个家的荣辱,他是要放在第一位的。我们这个家好,我们才能好。他做的很多事,不能尽如我们的意,但是他的出发点,肯定是对我们有利的。”.

柳氏看着几匹锦缎,若有所思的继续道:“你阿父去襄陵接我们的时候,曾提起近年来蜀国边境躁动不安。最近几日,他早出晚归,常和邓艾将军去晋公处议事。:“

说完柳氏松了松紧促的眉头,摸着手中的锦缎继续道:”这锦质地上乘,必是出自蜀地。蜀锦珍惜,皇室以外,王公贵族也未能尽有。你阿父得了这么许多,不知日后要付出多少血汗,方才对得起这样的恩典。”

想到贾充常年征战在外,贾褒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的安慰道:“阿父做什么决定,他始终是我们的阿父。祖母忧心之处,孙女同样忧心。我们身为女子,不能战场上代父厮杀,总要尽量不给阿父增添烦恼。”

或许舞阳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贾充与其联姻,肯定是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贾褒心里清楚,祖母柳氏爱护她和贾濬姐妹两人不假。但是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在续娶郭槐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祖母委屈自己也不愿违背父亲的意愿,可见她爱子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