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明明是你杀父仇人的后代,你却不恨他。”

沈清渝真的不理解,是出于何种原因,她竟然能够忘记惨死的养父,摒弃深仇大恨,和顾诚的外孙笑脸相对。她明明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也一直敬重他的养父,她理应对俞凛之恨之入骨,如何能够做俞凛之的郎中?

听到沈清渝所说,慕灵素根本就不想反驳,她早就料到他会指责她,会认为她忘记父亲已经死了,忘记俞凛之和她之间隔着朝廷林立的派系,忘记她是被他母亲赶出宫的。

她倒是想忘记,可是根本不可能。父亲被抓,她在偌大的深宫中已经举目无亲。她去请求皇后网开一面,皇后却将她置之不顾。她不敢去求沈清渝帮她,只希望他能过问一句,可是她直到出宫当日,都没有听到他提及她父亲的话题。

她当然记得,可是再提起,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皇后依旧是皇后,皇长子已经是太子,而她沦落为罪臣之女,家族的荣光因为负罪而黯淡,从前的一切,不论是荣华富贵还是血海深仇,都已经和慕灵素彻底割裂开来。

今日的她,好不容易换了一副新的灵魂,沈清渝却屡次让她被迫想起那些旧事,她已经很无奈了。如若他还要对她无端指责,她只能不断地回避,竭尽全力不去主动提起这个让她倍感不悦的话题。

“若依王爷所想,草民应该在出宫后第一回 看见俞凛之的时候就杀了他,为父报仇吗?”慕灵素换上一副严肃沉静的神情,一字一句认真道,“若真如此行事,恐怕王爷今日只能去我的坟头见我了。”

慕灵素凝视沈清渝写满震惊和意外的双眼:“当年我身陷险境,若不是俞凛之出手相救,我运气好些还能有处坟,运气不好,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她岂能忘记那些朝野之争,可是俞凛之救了她,给了她安身立命的空间。他从不提家族仇恨,她便沉默。在当时,和报仇相比,她更需要好好活着。慕家上下所有的妇孺老幼等着她养活,她不能凭着一时意气,就只顾报仇。再说了,如是真要报仇,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正是沈清渝的母亲,当朝的国母吗?

“那你也不能忘记你父亲是谁害死的。”

沈清渝想起她和俞凛之有说有笑的样子,还有她在他怀里睡着的样子,心里总是意难平。他们不再亲近便罢了,为何俞凛之能够和她这么亲近?明明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不可能和睦相处的人,却能够亲密无间。

这一句一从沈清渝口中说出来,慕灵素尽力压制的怨恨猛然被激发,她本来想撇开不提,可是他既然主动说起,她也不用刻意忍着了。

她神情大变,十分激动:“能是谁害死的?我父亲对皇后娘娘忠心不二,还有谁能劝他引颈受戮?”

她猜得到沈清渝肯定不知当年实情,甚至皇后很可能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她的父亲和吕德妃,对着沈清渝说了不少假话。但是他既然提到她父亲的死,她也不用再忍耐了。

“从来就只有你的母亲!”慕灵素想起她父亲被降罪的一幕幕,双眼通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蓄着。可是她不能哭。再如何伤心,她都不愿意为丧父之痛流泪,这只会让父亲在天之灵担心她。她要装作不痛不痒,好好活着,才能告慰父亲冤死的亡灵。

沈清渝未曾料到慕灵素毫无征兆地开始指责他的母亲,一头雾水之余,他问道:“与我母亲何干?”

“你,你莫不是以为,我父亲是被德妃娘娘害死的吧。”慕灵素感觉每一次平复心情的深呼吸都要用尽她周身所有的力气,但是为了能够一字一句把话说得分明,她只能不停地抑制因为情绪激动导致的嗓音颤抖,“德妃娘娘意图谋害中宫一事本可以大做文章,陛下却按住不发,只是将德妃娘娘所生的三皇子贬去贫苦之地为王,然后将太子之位给你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