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翌日早晨,王安樾在刷牙时,听到有人敲门。

他房间的门一直是开着的,他以为是酒店服务员照例来问需不需要清扫客房,便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进来吧。”

待他洗漱完毕走出洗漱间,才发现敲门的人是许铭臣。

许铭臣并未进房间,他站在门口,看着王安樾,十分有礼貌地说:“王警官,我今天上午没有活动,不会出门,你可以放心睡一觉。等下午出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王安樾鬼使神差地答了个“好”字。

许铭臣本以为王安樾会说点别的,结果只得来一个字,确实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轻轻笑了一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王安樾真的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

许铭臣也真的来敲门,他告诉王安樾,自己要出门了。

两人肩并肩站在电梯里。

许铭臣提议:“要不你和我坐一辆车吧。”

王安樾再次鬼使神差地答了个“好”字。

奔驰车里的真皮座椅十分舒服,车内放置的香氛亦十分清新好闻。

见天气凉爽,许铭臣让司机把车窗都打开了一些。他好似很喜欢 C 市的秋天,感慨说:“香港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四季不分明,日历上写着入冬,可电视里播报天气的靓女还在建议大家穿短袖。那些树,一年到尾都是一个颜色,很多香港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雪。王警官,C 市冬天会下雪吗?”他的语速仍很慢,普通话也仍蹩脚。

王安樾答了最后那一句:“不是每年都会下雪。”

许铭臣笑了一笑,侧头看向车窗外。他是靠坐在座椅上的,身体十分放松,不知何故,他突然讲起了粤语。

“讲到下雪,我觉得加拿大的雪景最靓。阿思也最喜欢加拿大的雪景,我同她去过两次。她以前不怎么爱笑的,坐在某个地方,能小半天不说话,我问她什么,她答什么,我不出声,她就不理我,但是堆雪人、打雪仗的时候,她总是笑得很开心。只不过那一点点开心,好像拯救不了她更多的不开心。她吞安眠药自杀的时候,真的吓倒我了。我骂她蠢,我跟她说,世上那么多活不成的人想方设法地要活着,她却不想活了,实在太蠢。我让她去工作,去认识朋友,去世界各地游玩,她确实开朗了很多,还会主动对我笑。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过了两年。她妈妈生病了,是白血病。我把她妈妈送到美国治病。她妈妈的生命力挺顽强的,撑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种病,真的希望不大。她妈妈过世后,她跟我说,想离开香港。我问她想去哪里,我说英国、美国、加拿大,或者澳洲也不错,我在很多地方都有房子,随便她住。谁知她说想回家。她在香港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来没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有起有伏,但总的很低沉,偶尔会笑一下,听起来仿佛是自嘲。他心里很清楚王安樾听不懂,也觉得,没必要让别人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他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又开始讲普通话。他说:“她不像别的那些从内地过去生活的人一样那么喜欢香港,大概,她从来就没喜欢过香港吧。”

许铭臣的絮叨,王安樾听不懂,他只听懂后面那两句普通话,但他有些心烦意乱,口气也焦急起来:“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了?”

许铭臣坦诚地说:“我没有藏她。”

王安樾只得换一种语境:“那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许铭臣不答,而是突然说:“其实我很后悔同意她离开香港,她不应该回这里,她在香港过的是很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