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凤栾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本是笑意盈盈的天帝在她这么一句介绍之下化作虚无的淡漠,未免师姐继续自我介绍,她一手扯着他往远处奔去逃离现场,待两天走到没人的林子里这才停下脚步。她思来想去甚为歉意道:“我不欲师姐误会你是昆仑虚的弟子,是以才讹称你是表兄”
“无妨。”天帝嘴里说着“无妨”,然则内心乃是何其失望,她就连“夫君”二字也不愿说出,她打从心里就不曾承认过他吧。那时他当真为了这句“表兄”而置气,直到某次听到老天帝说起初时帝君去接送下课安阳便自称是其表兄,为的便是照料她初嫁的不适,待得日子久了哪还有不懂眼色的神女前来毛遂自荐。
两人相视不曾再言语,宫外乃是传来一阵阵的人马声,似乎在咋呼着寻找什么东西,诚然九重天宫能丢了什么。就着宫外的火光连连,他开出条件,天帝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空灵:“你我若终是无法成为一双鸳鸯,那只得另谋出路。构陷,合作,你挑。”
凤栾曦苦笑一记,说是挑,也不过是只有一条路可以抉择。他把人马引到“琉璃宫”不过是为了相逼,如今她身怀六甲,在旁人眼中乃是个巴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烫手山芋,若不在其羽翼之下,她又以为能躲开多少暗杀。
“换个衣衫,你我总得去会一会他们。”她从衣柜处取出干净的中衣中裤给天帝换上,两人扯乱衣摆,顺势拨乱了发丝,随意搭着披风便开了门扉,坐在廊道处的青鸾难免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随着楼梯走到大红朱门前,宫外的甬道处早已杵着玄水真君等天兵神将。
“如此扰攘所为何事?”天帝与天后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宫门前,天帝率先出口,宫外的玄水真君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瞧天帝与天后仅穿着睡得微皱的中衣、披着披风,瞧着这身衣衫不整的模样,显然是在缱绻之时被吵醒。
“启禀天帝,不过是巡逻的天兵眼掘,错把一头灵宠看作是异动罢了。”玄水真君领着天兵单膝跪在地上禀告,依照适才巡逻的天兵所言,有道黑影从“元灵殿”跃出随后更是跟丢了。
对于天帝在“琉璃宫”他虽是觉得凑巧得稀奇,却也不敢轻易泄露自身的疑惑,更不会傻气地问些什么。一则天帝与天后虽是不甚和睦奈何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夫妻情分尚在、那闺房逗趣之事便是少不得;二则之前老天帝不允许其出现在“琉璃宫”附近乃是惧怕他对天后痛下杀手,今夜乃是因着“四御”在钧天,为了照全着钧天的颜面只得撤下了那道禁令罢了。
奈何古语有云:“兵不厌诈”,适才玄武七星君乃是信誓坦坦地说那人手执轩辕剑的。这轩辕剑乃是上古神尊之物,平日里多是供奉在钧天的“元灵殿”,与“四御”真皇昔日的战甲一并悬挂,吸收着这天地间的灵气精华。需知要取下这罡气过盛的神器需得缚上北海的炫光绢方能遮挡住这罡气,若是修为不够的神仙定必被罡气镇得神思絮乱不堪其哭而亡,据他所知,以天帝如今的仙力没有炫光绢乃是难以取下轩辕剑的。
☆、第十九章
翌日在老天帝的赤霄殿内,北极真皇与其在厮杀,玄水真君不过是在旁观棋,而勾陈帝君则是与其帝后在钧天散步。大伙似乎并没有因着昨夜的小插曲而显露心思,可现场的气氛总是透着丝丝的不安,大伙似乎在等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直到领着童子过来给二位请平安脉,这气氛更是变得微妙难言。药君趁着把脉的空档,说了些有的没得,就连西王母处的蟠桃失收也拿来调侃,说是许多桃子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却不知为何内里却烂透了。这西王母虽是有一大亩蟠桃却也非年年丰收的,每年总有那么一些烂掉的。
老天帝径自收起一片白子,这回算是他险胜了。“年轻人,到底急进些,可惜呀,今年的蟠桃差了些。”
“有吃的份儿已是不错,你那双孙子孙女越发机灵了。”北极真皇阴阳怪气地一句,诚然孙子比外孙女更为狡猾。老天帝的众多孙儿中,最疼爱的除却外孙女元安阳,尚有内孙沄洌,这对兄妹有老天帝撑腰自是不曾畏惧过天地。
这外孙女早早就拉着勾陈帝君去避开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北极真皇对于这结果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天嫔黛丝的记忆被改过,修为被夺回,谁是泄密者已然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帝沄洌不再过分重儿女私情了,也开始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儿了。
从“赤霄殿”归来,玄水真君坐在赤霞宫内的书斋一坐便是一宿,那夜之事虽谈不上稀奇却总让他觉得有猫腻。看着手中的钧天宫阙地图,他始终不懂天帝为何要亮出轩辕剑,又是如何能在负伤之下在半个时辰之内从天嫔黛丝一路狂奔至“琉璃宫”。
从“凌霄台”到“琉璃宫”需得往西拐九个甬道,从“凌霄台”到“元灵殿”需得从东五个甬道,从“凌霄台”到天嫔黛丝处需往东南三个甬道,即便他夺回修为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辰之内从天嫔黛丝处去到“琉璃宫”的。
“星哥,你已是一夜未睡,到底在为何事烦忧?”姬媗一双柔荑按在他发硬的肩膀处,她不甚清楚为何玄水真君寒着一张脸一坐便是一宿。听干将、莫邪两位仙官所言,这两日乃是风平浪静得很,钧天之内的仙僚该吃该睡一个也没落下,昨日午膳过后两位真皇已是携眷离开了钧天。
“天后请你们去灶房除却调配蟹醋,期间还说了什么?”他拉下姬媗忙着给他按摩的小手,颇为温柔地问,喝了一宿的浓茶如今抬眸才知已是天亮了。
“不外乎说些你等之坏话,你可知北极真皇虽是这般不拘小节,奈何在‘吃’字上颇为讲究,需得色香味俱全;这勾陈帝君原非是个秉节自持、不苟言笑的神君,他待安阳乃是滔滔不绝的,姑姑原是错判多年;说起这个,你可知天帝亦然,天帝闻得天后嗜好长相粗犷的神君,竟傻气地去蓄了胡子。天啊,这粗犷与儒雅本就是两码事儿,更与胡髭不大有干系。”姬媗边说边忍不住发笑,亏得一脸严肃的天帝竟会有这么傻气的一面,他也不琢磨一下自身,既是个儒雅的公子即便蓄了胡子亦然。
“如此说来,你没少诋毁我?”玄水真君揉着现出青髭的下巴,他与一众仙僚还道他是因着有了怡乐元君才这般的,原是为了天后而非黛丝与怡乐元君。他以为只有他们神君之间方才这般置喙妻子几句,原是这些已婚妇人也会这般置喙。
“你呀,德行!我不过是说你很会下厨,很会照料我与姑姑、姑父,不过也会终日沉溺于机关之术废寝忘食。”姬媗没好气地拉着他站起来,“涂姮已在偏殿等候你了,你也当真糊涂,竟忘了约了人家前来相聚。”
不过今日的涂姮当真让她咋舌,那张清丽淡雅的娇容在显现的青髭之下反倒显得刚阳,阴柔与刚阳在他身上相映成辉而非不伦不类。她以为他这般许是跟涂山诗吵架了,原是涂山诗被子音帝君“请”了回去仙府共聚天伦,而他则是被岳父“嫌弃”他“狠心”分离父女之情。
“哟,瞧我这记性,我先去沐浴更衣,你去备好点心。”玄水真君拍了自己的额头一记,这段日子为了钧天的事一直忘却了自身要忙的,姬媗有孕还需要他的关心,涂姮虽已安全但也不能被天帝揪着把柄。
“早就备好了,干将仙官已命人备好了水,莫邪仙官已在偏殿伺候着涂姮。”姬媗有孕后脸色比从前显得红润,加之在九重天宫已是鲜少再发哮症,整个人看上去乃是容光焕发了。
对于玄水真君的姗姗来迟,涂姮上神并不觉得意外,来的路上选择了以原身潜行是以没少听到那些仙娥、仙童细说着这些日子里的奇闻。天嫔黛丝病重一事更是众说纷纭,大抵也离不开天后如何不近人情,然则不近人情的素来便是臆测者而非当事者。
素来看戏之人就不愁戏面排场之大,似乎越是大越显得热闹,四百年前的青丘平定之战略略满足了仙界的百无聊赖,可折戟沉沙、繁华落尽后,谁又会想到过那些经历过大战之人如今安好?如今的他也会不时在火光之下忆记起那时的狼烟烽火,嗅到草木腥气,耳边便是短兵相接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