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描写月圆之夜,配合元宵节,却又提起了牛郎织女,显然有意要勾起婤儿对大业五年(西元609年)在西域那个七夕的回忆。陈婤看了,思绪果然飘去了西域,重温了那个生平最浪漫的七夕,浑身每一根神经都隐隐发痛了起来,都在思念着杨广,也在折磨着自己……
太监传话道:“皇上问陈贵人,愿不愿意出去走走?陈贵人可以选行宫之中任何地方,皇上会在那里等候。皇上只想见陈贵人一面而已,说几句话,就让陈贵人回阁楼。”
假如当时,陈婤知道杨广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生命,她会去。然而那时候,她无从得知。她不敢赴约,因为唯恐一见到杨广,自己所有的防线都会决堤,又会被他汹涌的狂潮淹没……
她决不容许自己再投入杨广的怀抱!她已在不明姑姑自杀原因的情况下,做了十一年杨广的宠妃,够对不起姑姑了。获知了真相之后,要是接纳,那就亏欠姑姑更深了!
在阁楼上反思的这一年,陈婤越细想,越认为皇上当初想要兼得宣华夫人与婤儿两人,实在是一种残忍的自私!原本亲密无间的姑侄俩,若是变成后宫中的竞争对手,姑侄情义还能剩下几分呢?难怪姑姑宁死也不肯!
尽管陈婤自知身为宠妃时,在萧皇后面前表现得还算圆融,似乎能够让萧皇后满意,但是,陈婤很清楚那是因为,萧皇后乃是地位不可动摇的贤妻,根本与婤儿分处于不同的领域。陈婤记得皇帝亲口说过,他曾想把一颗心分成三份,可是后来宣华夫人去了,那一份就逐渐转移给了婤儿,让婤儿得到了三分之二,竟比皇后的份量还多了。然而反过来看,那就显示,萧皇后那一份注定了与婤儿绝缘。难怪萧皇后与婤儿能够和谐相处十一年。
相对而言,皇帝给宣华夫人与婤儿的两份宠幸则是性质类似,很可能互相消长,也就有了利害冲突。陈婤可想而知:假如姑姑未寻短见,即使婤儿像对皇后那样对姑姑,同样恭谨的态度讨好得了萧皇后,却绝对不足以带给姑姑心灵的平衡!姑姑仍会唯恐婤儿仗着年轻,后来居上……
姑姑冰雪聪明,必定洞悉了此一必然趋势,又怀有陈国第一美人的自尊自重,才铁了心不要过那种多疑多妒的生活,宁可放弃整个生命!陈婤看清了姑姑陈蕙为何自认活不下去,就怎么样也无法原谅杨广。显然,杨广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丝毫没有设身处地,去为他口口声声表示深愛的蕙儿着想。
杨广治国,也纯粹以自我为中心,才会求成反败。陈婤非常明白,杨广悲惨的结局,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咎由自取。然而尽管如此,陈婤思忆过去种种,一颗心百转千廻,就是无法停止哀悼杨广……
悲泣之际,陈婤不禁假设自己倘若大业十一年(西元615年)秋天不明不白死在雁门,那样的话,要是亡灵有知,会无颜去见姑姑,但在有生之年,却无愧无憾,享尽了人间至愛。杨广对女人霸气的恩宠,在婤儿身上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杨广对宇宙诗意的情怀,又唯有婤儿最能伴随唱和。尽管相差二十岁,婤儿的娃娃脸更使得两人貌似父女,却由于知性的契合,竟能像同辈的伴侣一般心灵相通……
然而,十一年心心相印的痴恋,到头来竟如春梦无痕!杨广在陈婤心目中的情圣形象已毁,陈婤自然无意再像雁门事件之时那样决心殉情。既然不死,就得要活下去。陈婤只能期盼:骁果军赶快离开江都,让自己与锦绣自由规划未来。
陈婤与锦绣两人都设想得太天真了。她们俩心存侥幸的日子只过了两天,数名骁果军就在第三天早晨找上门来了。原来,虽然迷楼不在妃嫔寝宫的区域,但陈婤曾在每次御驾出巡时相随,曾经近距离护驾的骁果军将领们都记得,皇帝有一名童颜丰胸的宠妃,只要萧皇后没随驾,就会与皇帝同乘御辇。他们对这名宠妃印象深刻,也亟欲把她列入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