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陈婤虚岁才四岁,足岁只有三岁,根本还不懂何谓死亡。龚湲下葬之后,陈婤还经常哭着、吵着要娘……
至于娘的模样,陈婤越来越记不清了,只能凭着娘的画像来努力回想。
由于哭也哭不回娘,陈婤渐渐不哭了。她变得很安静,整天独自坐着,翻看乳母说是娘留下来的许多本画册。
陈婤对画册内每幅画上的题字颇感好奇,时常逐一指着问乳母:“这是什么?”
识字甚少的乳母答不上来,只有去请示长城县公夫人沈婺华。
沈婺华看得出陈婤早慧,就聘请了一名女教席来教陈婤识字。陈婤记性极佳,启蒙教师仅仅教过一遍的字她就能记得读音,只是她的手太小,只能握最细的小楷笔管,还不适合用描红本子来练习写大字,启蒙教师就只教她朗诵,暂时不教她写字。
每次陈婤跟着老师朗诵《苍颉篇》、《千字文》之类儿童读物的片段,都察觉到除了老师的女声与自己的童音,整座长城县公府似乎没有别的声响。这使得陈婤在老师离去后,自己练习朗诵课本时都小心翼翼,刻意读得特别小声,唯恐扰乱整座府邸沉静的氛围。尽管年幼的她还不理解,做人要遵守生活环境之中各种不成文的规矩,她却已经下意识开始这样做了。
自从陈婤的生母龚湲去世后,陈府就再也没有一个喜爱热闹的人了。加上陈叔寳为了避免感伤,嘱咐原为妃嫔的姬妾们不再弹奏江南歌曲,而她们又不会弹奏别的曲子,整座府邸就没有了音乐。恰巧夫人沈婺华特别爱静,无人弄丝竹倒是很符合她个人的偏好。
沈婺华从早到晚可以不讲一句话,总在埋头刺绣或抄写佛经。佣人们除非需要请示她,否则都不去打扰她。本来,陈府每天的菜单应由夫人沈婺华做主,但沈婺华总叫佣人们直接去问老爷想吃什么,就连这一道例行公事她也省了。陈叔寳并不以为忤。他是个美食家,向来喜欢自己动脑筋出点子要弄些什么来吃。过去身为陈国皇帝时,他有国家大事要操心,都还会每天抽空写下几样想吃的菜肴,那么当他沦为俘虏,镇日无所事事,自然更有时间研发食谱了。
在大隋京城大兴,饮食与陈国故都建康难免有所不同,最主要的差别在于北方肉食较多,而鱼类较少。陈叔寳虽然爱吃驴肉,但还是不习惯减少吃鱼,后来则想办法把府邸后院的池塘扩大为人工湖,饲养鱼虾。虽然长江流域的某些鱼类在黄河流域难以生存,但好在较为普遍的鲤鱼、鲢鱼、鲫鱼都还养得活,足以让陈府的菜单上天天有鱼。
陈婤特别爱吃鱼,尤其爱喝鲫鱼汤。如果在晚餐桌上看到白萝卜丝炖的鲫鱼汤,她的一双杏仁形大眼睛就会立即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