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知道自己的爱永远得不到回应,依然执拗地在坚持。
这是季蘅眼里的钟瀚亭,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可恨,恨完又觉得他可怜。她还会为自己拥有一个“求而不得”的地位沾沾自喜,带着鄙夷居高临下地欣赏自己“情深义重”的好丈夫。
后来她偶然间在钟瀚亭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连边角都没抚摸得发白的旧照片,上面是她高中时候无忧无虑的笑脸,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隔天就去把精心呵护留存的一头长发剪掉了。
钟瀚亭得知之后似乎有些不开心,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季蘅的孩子出生在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正好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她痛得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听到耳边的医生护士小声议论,说这个孩子身体弱,也不会哭。
她恍惚间想,既然身体弱,死了也好,活着就是在受罪。
生产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她的眼前从模糊变成白光一片,继而坠入无穷黑暗。人们忙忙碌碌来去,做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钟家的长辈们来了许多人,轮流过来看新生儿。
钟瀚亭径直走到了产房,沿途都没有给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一个眼神,只记得叫他的阿蘅。
接生的医生附在季蘅的耳边,“钟太太,钟先生真的很爱你呢,我遇见过那么多当丈夫的,难得见到孩子出生后第一时间来看老婆的人。”
季蘅动了动嘴唇,叫喊时伤到了嗓子,又涩又哑说不出一个字,她扯了扯嘴角,用力睁眼去看。
钟瀚亭跪在床前,拉住她的手,说:“对不起,阿蘅,对不起。”
他在中途几次想要进来,被家里人拉着不许动。他在家人面前一向是乖顺懂事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掉下那张孝顺听话的脸皮,只好听着她一声比一声更痛的喊叫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医生走出来凝重地告诉他季蘅大出血的事情,所有亲友都面面相觑,父母神色如常,没人能体会他的痛苦和焦急。
血库里同血型早没了库存,紧急调动也来不及。
人们总说钱能买来一切,可真正在生死关头,性命还是千金难易。
钟瀚亭一生矜傲,根本不知道“低头”是什么滋味,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季蘅一个人,也为了这个人,他对别人下跪,恳请别人能为自己难产的妻子输一点血。
季蘅不知道他的经历,她觉得这一句“对不起”滑稽可笑。
她感受到他的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细吻着,心头却比生产时还要痛,很快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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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撑着头坐在窗边睡着了的钟瀚亭。他难得地有些不修边幅,眼下染了一层淡淡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胡茬儿。
季蘅动了动僵硬的手臂,钟瀚亭几乎是瞬间就睁开眼看向她,而后喜上眉梢:“阿蘅,你醒了?”
他喜悦的同时也不忘把床头柜上换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一直维持着温热的水喂到她的唇边。
季蘅湿润了嗓子,才开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