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宫里各样隐秘之事,自然该烂在心里,可剩下的,远没有秋枕梦的生活令人向往。

汪从悦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蚕室里肮脏又杂乱,身旁是此起彼伏的呻/吟。每每张开眼,剜心彻骨般的疼便撕扯着额角。

上京的孩子太多了,净身的师傅并不用心。横竖便是死得只剩二三成,解宫里的燃眉之急也足够。

由是不保活,常能听到低低的抽噎声。

腰间悬挂的玉佩早已佩戴在了脖颈上。师傅搜刮了别的孩子值钱的物件,独独看见这黑鲤鱼玉佩时,哼了声,不屑一顾。

可那是他唯一珍贵的东西。

他半点呻/吟或抽泣都没有过,压在胸口的玉佩沉甸甸的,反而消解了几分疼。

于是他没有说,只道:“我原在宫中侍奉贤妃娘娘,得她提携,方能有今日。”

他早已不算个真正的男人,十年分别,日日夜夜藏着玉佩,也不过是存了那么点痴心妄想罢了。

家乡遥远,与京城相隔不止万里。

留在家乡的秋枕梦总归要长大,总归会知道宦官代表着什么,总归会厌弃了订婚的过往,总归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旁人。

她还有无数未来可以选择,而他没有。

他不过是她年幼时的过客。

可她偏偏就寻来了。

他也从未像那夜般唾弃过自己的为人。

好似一个心口不一的小人。

盼着她好,又盼着她不好。

盼着她能觅得良配,生儿育女,来日子孙绕膝,一生喜乐,又盼着她踏入泥涂,无名无分地守着他,和他这鄙贱之躯一起沉沦。

卑劣到了极点。

于是他不敢面对她。

红豆低声道:“老爷,姑娘等您呢。”声音沉在风里,带着几分瑟瑟。

汪从悦微不可察地颤了下。他望着染做一片柔黄的窗纱,面色未变,声音却不自觉轻了:“她还未睡?”

“老爷,姑娘等您一起呢。”

汪从悦便向着房门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就停了。

他又记起那夜她好听的声音,还有他心中随之升起的那点令人鄙弃的念头。

睡在一起倒并无不可,只是两人并排躺下罢了。

他也曾在贤妃娘娘身边值夜过,一抬头便是宫内雕刻精致的床沿,还有隆起的锦被,散在夜色里的乌黑秀发。

那时他心中什么都邪念都没有,只想着更清醒些看守,以防心怀不轨之人趁夜而入。

可他躺在秋枕梦身边时,却总想着摸一摸她的手,勾着她的指头,甚或和她睡进同一床被子,缠住她的手臂。

又或者拥她入怀,像皇帝和贤妃娘娘一样,唇齿间交缠片刻。

那是对纯净之人的亵渎,他羞愧万分。

而这个纯净之人偏偏是她,便更令他鄙弃自己。

汪从悦正在外头徘徊踟蹰,房门忽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