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路灯打在邬玉志的窗前,几片枯黄的落叶搭乘着路灯的滑滑梯从窗外飘了进来。这些四季常绿乔木真是太有欺骗性了,冬天不见它们落叶,其实是藏着那些枯枝在春天万紫千红的时候悄悄地落下来,因为五彩缤纷,所以它们憔悴的样子也会被宽容。这个世界能接受失败者吗?
邬抗失踪后,邬玉志常常会回想起那个月夜,邬抗发出感叹:“爸爸这辈子都不当官,可以吗?爸爸这一辈子都不会像白冰晖的爸爸那样有出息,可以吗?”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回答“可以”呢?为什么她当时不代替这个浑浊而残酷的世界原谅爸爸的清醒呢?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不够懂事的自己,无法原谅十五年来没有找到爸爸的自己,更加无法原谅现在仍然破不了案的自己。
十五年前,在憔悴的落叶仍然能够被宽容的时刻,邬玉志爬出窗户,偷偷取了自行车,一骑红尘,冲出了局机关,冲进了坛城的夜色里。
夜的坛城冒着市井气、下流味儿,广告灯牌一个赛一个刺眼、宣传喇叭一个赛一个尖利、红男绿女一个赛一个糜烂……处处都在“□□”你的五官,激发你的欲望。仿佛白天一本正经地繁荣兴盛只是为了此刻的堕落,仿佛所有的辛苦经营只是为了让堕落来得更猛烈一些,那些建设者们的眼睛就是广告牌上的射灯、灵巧的舌头正装在喇叭里,还有他们的灵魂投射在了红男绿女身体里……被压抑的欲望,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尽情释放。
邬玉志像一条蓝色的剑鱼穿过十里洋场,她一直向北走、向北走,从柏油路到水泥路、从水泥路到乡间小路、从乡间小路到卵石路……她身边的蓝鱼越来越多,有些穿行在郊区寂静街道的绿化带里,有些藏在田地的稻穗里,还有些浮在月光下的云层中……它们时隐时现,直至她跃过一段铁轨,这些蓝鱼成串的出现,化作铁轨上的火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穿得像大白熊的工作人员蹒跚而来,在见到小姑娘的那一刻,护目镜里的水雾又更重了一层。
“小玉?”大白熊发出嗡嗡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辨清楚是她的名字。
“顾医生?”邬玉志想要找到可以证明自己推测的痕迹,但是找了好久,也只能在厚厚的水雾后面隐约瞧见一点黑影子。
大白熊点了点头。
另一只大白熊掏出体温计,冒着冰凉的酒精气味的体温计像一根针,欲扎进邬玉志这只气鼓鼓的气球里。
“量体温,不要动。”顾医生擦了一把擦不到的额头,像一道光在时间的间隙中穿梭,滴滴答答地流逝。
邬玉志交出体温计,冰凉的酒精被捂成了一把雨,抓在手里滑且暖。
大白熊接过体温计,对光看去,惊呼:“38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