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男士过来寒暄,“周衍双,没想是你啊。”他一番惊叹,又一番上下左右打量,“听说是攀上了高枝,什么工部局、总商会……”

加上嘴边的假笑,我连敷衍都觉得累。

“我也没想能再见到你,恭喜蔡委员升职。”

他目瞪口呆,“你怎知我刚刚升职?”

“喜形于色,得意忘形,于男人来说不是升职就是加薪。蔡委员一向心高志远,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一年多前在会办厅共过一段事,他若不是这般讥刺,我还觉得见到旧识应该礼貌才对,可是人与人本来不同。

“花都商会,也是一池污水,最近钱会长的事满城风雨,你不是不知道吧?”

“知道啊。钱会长是钱会长。商会是商会,这本也没什么紧要关系。”

他还想再说话,我真烦躁无比,“我还有朋友,就不闲话了。”

我从金色长桌一端慢慢退出来,我今晚的目标是邓宝锟,这出场的一个个让人倒足胃口。

直到宴会行将结束,也没有见到蒋秉南向我描述过的一般模样的人。

我索然无趣准备离开,在出得厅门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他拿掉斜叼的香烟,回头骂咧道,“死仔,不长眼啦!”

发现我是女人,随即又露出淫邪笑意,“今日走狗屎运了,这样靓的仙姑来蹭老子。”

他穿的是西装革履,说的却是江湖帮话。

但明显又不是邓宝锟。身为安庆帮帮主,在如此哗然公众的场合,即使见了想轻薄一番的女子,脸皮还是要的,绝然不至于此。

我斗胆上前,“敢问是邓宝锟先生?”

男人眼露狐疑,扫视一眼满厅非富即贵的低声私语的人群,又重新一派威凛气,“你找邓先生?邓先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我施施然一鞠躬,“我阿弟以前在龙庆街跟了阿九哥。阿九哥是最早跟在邓先生身边的小仔,您若不是邓先生,一定认识邓先生。”

那几年,虽不理青崖/帮务之事,但时时听说安庆帮阿九哥,素有“龙庆一只虎”的绰号,不知此番试探是败还是成,我全然顾不上了。

“我想见邓先生,不,不,阿九哥也行,只想拜托照顾好阿弟,或是能见阿弟一面。”

他上下扫视我一番,乜眼思考,“再过三刻就是拍卖会,邓先生到时会现身。”

“我如何能见到?”

“你只要记住邓老板最钟意的是一个白度母像。就识得他是谁了。”

拍卖会准刻开始,一个个拍卖品,不过方寸长宽,却都竞得十万百万高价,有幸握宝的人,沾沾然自喜。未竟得宝贝的,也一副好戏还在后头的期盼状。其实,谁人不知,这洋行、商会、拍卖行、代理公司,一半通过拍卖得取酬金,一半不过借着拍卖行的幌子行坐地投机之事。

我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静坐,身边或轰然或寂静,大厅墙壁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爬行,听不到它的声音,但是我知道它走的每一秒,背后的法条都使足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