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要去超市买东西，却等到晚饭点很晚才回来。

我爸头枕着臂弯，一榻横陈在床尾看电视，听到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坐起身，扭过身子望向墙上的表，已是六点半了，对着刚进屋的我妈询问道，“怎么回来那么晚？”

我妈把超市买的东西撂在桌角一侧，一边撂下包换衣服说道，“嗨，在超市遇见个熟人。她爸和她原来都在我们单位工作，后来在舞厅混，他们家闺女让人给带坏了，自己没心眼，又特别疯。”

我爸赶紧把我妈这种想法制止住，“那是你自己没把闺女教育好，别怪别人，是她自己就是那种人。”

我低头看着已做好的饭菜，三口围桌盛饭吃饭。

“后来出事就进监狱了，弄得她爸在我们单位里特别没面子，原来她爸在单位里总穷横，后来因为他闺女的事，在单位里就抬不起头来了。后来她爸爸一死，闺女就跑我们单位上班来了，单位那会正好缺人，之后她人就失踪了，管劳资的想给她上养老保险，也找不着人。因为怕男人来单位找她，后来又跟别的男人走了，太乱。第一胎生了个闺女，第二胎生了个儿子，现在是彻底稳当了，四十多了，也没姿色了，今天一见是真见老，看着比我还老呢，这闺女是真没心眼。”我妈摇摇头。

我爸边吃边补上句，“要是聪明会到这种程度嘛。”

我妈：“要是聪明，没结婚就给人家生个孩子？也不知道后来这个老公怎么就能接受，可能也是一块混的。这孩子没心眼，男方要是跟你登记行了，不登记生什么孩子，未婚就生了个女孩。”

“别管男孩女孩，你自己得养着呀！”我搭了句。

我妈附和，“是啊，男方跟你结婚，你才能要这个孩子，对方都不跟你结婚你要孩子干什么呢？当未婚妈妈！养孩子可不像过去一样，拉扯大了就行了，现在养孩子费用多大呀。”

我：“亲爸也不管？也不给抚养费？”

我妈：“不知道呢，后来才知道，她有俩孩子，一儿一女。”

我：“在超市工作，能养活得了吗？压力多大呀，还是自己主动给自己制造的生活压力。”

我妈：“就是说嘛，现在这个女孩也得有二十了。”

我：“以后要是结婚，怎么跟男方解释家庭关系？”

我妈：“不知道亲爸是谁……你前任老舅妈不就是嘛，她爸是谁都不知道，你老舅傻乎乎就跟人家结婚了，活着得见人，死了得见坟墓。”

我：“这么多年也不知道？”

我妈：“不知道，你问你老舅他就不知道，遇见你这傻舅舅行了。你自己的老丈人你得知道是谁吧，是生是死，还是离婚了？全都没见过，问你老舅他自己都不知道，多新鲜。”

我：“有些人这辈子都不说实话的。”

我妈：“那就赶紧散了，还没结婚就处处瞒着你，这种人千万不能找。”

斯须之后。

我妈替她忧愁起来，“四十多了，也没社保，以后没退休金，养老怎么办？年轻时的苦不叫苦，人老了苦才是真的苦。”

我：“以后去周边乡村养老呗，把她城市里的房子租出去，一两个月的租金就够乡村一年的租金，城市没钱不行，但是乡村花销很小，想什么时候退休就什么时候退休，实在不行，能不能申请低保，问问有什么政策吧。”

我妈：“早先计划经济时期，没保险，福利比现在强万倍，过去的社会主义时期，医疗完全连单报销，单位分房，学生的学费也很低，工作是接替父母，管分配，是终身制，那才是进了保护壳，不用时刻担心被辞退，没有失业一说，封闭的年代离婚率出轨率很低，私生活检点，生活节奏慢，没有贫富差距，没有富豪，没有生活压力，虽然物质匮乏，但是那时候保障系统、工作、婚姻都能给人强烈的安全感，不像现在金钱社会产生那么多悲哀，不工作就没吃没喝没钱治病，工作了都负担不起，保障系统、工作、婚姻都不能带来安全感，资本主义社会都是自己要为自己负责，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越来越残酷无情，不人性化，容错率很低。现在的穷跟以前的穷是不一样的，以前的穷是生活水平低，每年买一次新衣服吃一顿肉，但是结婚会分房，有医疗保障，别的方面全都管了，生活安逸幸福，但是现在的穷是没有安全感的穷，房子要用钱买，医疗高昂负担不起，别的方面也越来越高昂，突然从社会主义转变为一个比资本主义还资本主义的社会，不工作，基本的生存问题都没办法保障，没有保障的富，不如有保障的穷，市场经济的人和计划经济的人也没法比，还是过去社会主义时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