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沈练约他见面。
沈家的会客厅里,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常儒逸,沈练端过茶水就上了楼。
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资料,推到萧也身前,常儒逸解释道:“这是你女朋友托我找的资料,本来不合规矩,可身为家属,你有权利知道。”
一份简单的诊疗记录,两次就诊,时间跨度十多天,指向统一结论,他的母亲,李芳,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产后抑郁,也就是说,比他患上黑暗恐惧症的时间更早。
看完短短百字的个人陈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真实的情绪。
“大概从生完儿子开始,我就变成了一个坏妈妈。他没出生前,萧南没有现在这么忙,有时候下班回来还会陪我出去看舞台剧。怀孕最后两个月,萧南请了长假,每天陪我、照顾我,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可等孩子满月,他作为一家之主,负担大,跳槽到了更大的医院,比起刚结婚,更没有时间陪我了。可只要他在家,我就一点都不觉得累,若是他离开,我听到孩子叫我妈妈,我都不想答应。一晃二十年,家里始终冷冷清清的,对了,我前几天见到儿子了,他比起前年见到,又长高了,也更帅气了,脾气倒是没变,还是讨厌我。”
颤抖着手翻到尾页,医生提出的初步治疗方案,无不就是家人的陪伴和关心。
深吸口气,指甲掐进肉里,他仍心绪不稳:“这病,是不是很严重?”
“我是神经科医生,这属于精神科范畴,负责你母亲的医生是我朋友,他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谢谢。”
神志恍惚回到基地,他输了一整晚的排位赛,打开十连败的战绩盯了一会,点击发送草稿箱编辑完的消息。
次日见面,他将李芳的病例摆到父母面前,在二人的震惊中,又拿出他近期的诊疗记录。
之后,萧南找院长换了份清闲低薪的工作,早早下班回家陪李芳逛商场、听戏剧、做家务。
而李芳每天都会往GW基地跑,一开始只是送饭送衣物,逐渐和基地的人熟络起来后,会给喊饿的队员做饭,还会帮粗心的江子涛缝裤子上的破洞,萧南上班的时间段,她成了GW一大家子人的母亲。
如今GW观赛席上相拥应援的父母,和她,均是他入夜时分,向上苍千恩万谢的存在,他的心变得如她一般,暖烘烘的。
把车停在山脚,袁果果打着微弱的灯光照亮山路,牵着萧也徒步往山上爬。
“到啦!萧也。”蹦跳转了个身,她张开臂膀,弯眸凝向萧也,惊喜欢呼,“绿精灵的水杉林。”
她身后,笔直的杉树插进土里、水里,不似崇明岛上白日里的遮天蔽日,月色透过叶梢,流转在溪涧的粼光里。
高高低低的虫鸣和潺潺水声,以及风来过的窸窣响动,像在一一呼唤闪烁其中的流萤:“守夜人,有两只未受邀请的入侵者,其中较矮的一只,我在许多年前见过。”
盘坐在近水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她仰头观天,群星遍布,明天又是晴天。
“萧也,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温柔抚过她的发顶,萧也点点头:“我信。”二人十指纠缠,他柔声安抚道,“我好了,你也一定会没事的,有我在。”
宁静的树林里,他的眼中仿佛有团火,将她包围,转头去数卖力燃烧的萤火虫,数到心境平复,袁果果缓缓开口。
“跟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我以前很爱看西方童话,被诅咒的公主总能勇敢地突破困境,等来破咒的王子。可后来,妈妈病了,我就把所有的童话书都塞到了木箱子里,现实生活没有王子、仙女还有小矮人,但有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