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陶部长特地找她过去，告诫她处理好两项工作的关系，其后她见缝插针，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利用零碎时间，先构思立意，确定总体结构，然后谋篇布局，形成提纲，报给领导审批通过后，再开始动手写。做秘书的好处之一是有一间独立办公室，虽然经常有人来找又电话不断，还是比大办公室要稍微清静一些，写材料的时候能少受点干扰，是以她的进度很快，几天下来报告已经初具雏形，只剩意见建议的部分还未定下思路，她自己试着写了几稿，始终都不太满意。

初春之际暖气已经停了，倒春寒的威力还丝毫未减，在办公室里坐得久了，身上有些发冷，她在柜子里找了找，翻出一条披肩，还是渐川在布达佩斯给她买的，她裹上披肩，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继续伏案工作，她忽然想起许久没有和导师联系了，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他，看了看时间，她拨通了导师的电话。林育冰正在伏案工作，接到珉苏的电话十分高兴，做老师的若是看见学生在本专业做出些成绩，总是这样的反应，珉苏和他约了时间，到他办公室去谈一谈。

重返学校，珉苏感触良多，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都是在校园里度过的，回望从前，一切事情都变得美好温柔。她走过教学楼前的广场，零星有几个学生和行人经过，一群孩子在玩轮滑，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她径直去了学院，学校的办公楼不像部委有门卫把守，她进门时无人拦阻。坐电梯到8楼，走过长长的玻璃回廊，林育冰正在办公室等她。她敲门进去，办公室里冷而幽静，林育冰的头发比从前白了一些，他没有染色，任由霜染两鬓，风度更胜从前，他像从前一样让珉苏坐下，和爱徒聊了聊这几年的工作情况，然后便说起这一次的调研。林育冰听她说完，说：“对东南沿海的经济发展，我一直很关注，这几年也有一些新的想法，正好你来了，我就说给你听听，供你参考。”于是说了几条新的建议。珉苏用心听着，暗暗佩服导师的眼光想法，然后又补充了几点自己的意见，两人讨论了许久，珉苏获得了很多启示和灵感，她决定尽快动笔，将调研报告起草完成。临别时林育冰问了她有关渐川的情况，渐川师从黄焕勉，是林育冰的好友，两个人经常互通消息，林育冰也知道渐川已经去香港了，面对时下年轻人的选择，林育冰还算能够理解，但是从感情上，他不愿看到精英人才流失海外，他对珉苏说：“你们俩都还年轻，在北京安家不易，渐川去多磨练几年也是应该的，今后你们的职业发展还有很多的选择，总会有机会团聚。” 林育冰是他们的主婚人，只当他们已经是正式夫妻，珉苏一贯内敛，面对恩师没有将实情点破，只是含笑听着，但她内心实在不愿听别人多谈论自己和渐川的事，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答案自己浮出水面。

从林育冰处回来，珉苏获得了新的灵感，她很快就成稿交上去，获得了领导的肯定，陶部长对这篇报告很满意，觉得很详实，思路也十分切合现在的中央政策，要求珉苏所在部门在此基础上形成给中央的报告，还是由珉苏执笔。反正回家也是空无一人，珉苏索性在单位连续加班，和几个同事一起熬夜，主旨思想不变，字句段落都极尽推敲，终于写好，赶在四月中旬交上去。上面对这份报告十分重视，□□做出大段批示，部委的其他部门也行动起来，制定各种措施，从资金上配套支持地方产业优化升级。这是珉苏到部委来工作的第三年，她觉得自己正在各方面飞快地成熟起来，虽然在个人生活上不尽如人意，但工作却是解忧良方。而她更有隐隐的期待，很快渐川就要回来了。

第四十章

姜行雨的公司终于被一家大型生物制药企业收购，他作为创始人，顿时拥有了丰厚的身家，同时他成为这家企业的股东，仍旧拥有对自己公司的管理权。他的工作职责也变得骤然轻松了一些，从前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自己企业的命运，现在则有董事会为他背书，如何处理好和其他董事之间的关系，成为摆在他面前的新课题。姜行雨清楚地知道，要在短时间内融入他们是不可能的，要取得他们的信任，还需要大量的工作和漫长的时间，至于被收购后公司的前景如何，那也只能竭尽全力去做，才能看到成果。但无论如何，创业的前几年，像是在刀锋上跳舞的那段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和敏来的相处也很轻松愉快。一旦抛去了伪装，敏来便完成了从成熟高冷到随和可亲的转变，姜行雨感到庆幸，他大学时代的女朋友很美，也很有品味，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但是这样的家庭培养出的孩子心思细腻敏感，每次费尽心思选择餐厅、礼物或是出去游玩的地方，他心中都惴惴，总觉得自己的品味不合女神的心意，唯有从她的脸色猜测选择是否正确。他们毕业之后一起出国，一个在东海岸一个在西海岸，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见面，很快距离就磨灭了感情，他打电话过去，对方的态度却愈来愈冷淡，他试图挽回，连夜驱车去女朋友的学校，女朋友下来见他，提出了分手，他心灰意冷，自此之后寄情科研，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单身，直到遇见敏来。一开始他的确是被敏来的模样吸引，惊鸿一瞥的美人，但其后她去采访自己，专业和知性的态度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敏来绝非脑袋空空的花瓶，而是素养很高的职业女性，这对他的冲击实在强烈。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原以为敏来这样的女孩子性格会很挑剔，请她吃凉皮也确实是故意为之，但没想到她毫无架子，平易近人。这种反差萌的性格征服了他，一次次带给他意外和惊喜，和敏来在一起，他很自在也很平和，敏来也放松了许多，两个人都找到了最好的自己。

敏来本也不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周六中午姜行雨来接她时，她已经起床，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又做了几组keep，两人在三里屯一家时髦的brunch餐厅吃饭，美式炒蛋配着冰凉的橙汁，十分提神，店里来来往往，尽是时髦的男女，两人下午的活动也已经安排好，敏来要去姜行雨家看一场电影。他们认识这么久，还没有去过对方家里，这算是第一次，敏来觉得，看电影只是一个由头，她更想通过姜行雨的家来了解他这个人。

姜行雨家在北四环的一个小高层，机关单位的小区门卫很负责，对他们也很客气，小区里树木葱茏，花草可人，显然平日有人精心打理。两人坐电梯上楼，姜行雨从门口的鞋柜里拿了一双新拖鞋给她，笑道：“给你买的，快穿上吧。”敏来笑着接过来穿上，姜行雨打开门，她朝里面瞥了一眼，便走了进去。身为一名单身男性，姜行雨的家装饰得分外简洁，个人风格强烈，一面墙的书架直到房顶，巨大的黑色皮沙发看起来十分舒适，墙上挂着几幅现代风格的画，看不出画的什么，色块巨大鲜明，一套组合音箱很显眼，简单的茶几上倒扣着两只杯子。姜行雨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到厨房做咖啡，她站起来，跟了进去，只见厨房一尘不染，不锈钢水槽铮明瓦亮，台面上空无一物，唯有一台咖啡机放在正中间，想来经常用，她笑道：“看不出来你这样爱喝咖啡。”姜行雨拉开抽屉，里面一排排全是各种胶囊，他一面往咖啡机里面放胶囊一面说：“习惯了，原来做实验写论文的时候，就是靠咖啡续命。”敏来虽然也喝咖啡，却并不十分在意咖啡的品质，偶尔在星巴克买一杯拿铁而已。这时咖啡机开始运转，香气渐渐飘了出来，敏来说：“一看你的厨房，就知道你平时在家不下厨。”姜行雨回到客厅，在茶几下面找到一本册子拿给敏来，原来是各种餐厅的外卖餐单，前面几页翻得有些旧了，后面有些还是崭新，上面密密麻麻贴着标签，看来也是下过工夫编辑的。敏来忍笑将餐单递给他，他说：“这是我家的镇宅之宝，我也没什么做饭的动力，做个饭从买菜到做好得两小时，又没人欣赏我的手艺，还不如出去吃。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外面吃饭，不想出去的时候就叫外卖。”敏来抓住重点，说：“留学生大部分都会做饭，看来你是另类。”姜行雨说：“实验室里离不开人，一般叫个pizza也就罢了，偶尔去一次法拉盛跟过节似的，我也不太愿意去。”他笑了笑，又说：“回国以后我忙着自己公司的事，很少和女孩子交往，恐怕早就冒犯你而不自知了。”敏来说：“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小鸡肚肠，我不是你的前女友，不会对你百般挑剔。”姜行雨说：“那我就放心了。”敏来翻看着餐单，说：“看来这是单身男性的特权，我就只能叫外卖了。”姜行雨说：“你们女生在外面一个人吃饭也方便，叫外卖要更安全些，以后你要是想吃什么，我愿意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