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苏将樱桃放在桌上，凝视着渐川，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渐川情知此时只能实话实说，于是说：“李亦超给你找的二手电脑是我原来用的，这学期我想换一台苹果电脑，听李亦超说你想买一台二手电脑，我就托他转让了。”珉苏说：“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渐川叹口气，不再说话，珉苏说：“你是怕我不肯接受是吗？你的电脑也不是非换不可的，只不过因为我需要，所以你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我真是要多谢你，可是这样一来，我怎么还你这个人情？”渐川说：“倒也不是非还不可，我这学期有课题经费，还有奖学金，原本也打算换的，不告诉你，是你上次因为奖学金的事情，对我有所误会，同样的事情我怕再来一次。”他平时辩才无碍，不知怎的此刻却难以措辞，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转移珉苏的注意力，说：“我不想和你解释了，你的电脑没有问题，收拾一下，我送你下去吧。”这一招果然管用，珉苏骤然想起先前他和自己说的话来，心想他家里有事，父亲生病，自己却和他闹别扭，又朝他发火，实在太不应该，他这样费尽心思，实在也只是为了帮自己，还要顾及自己的自尊心，也委实难做，只不过用了他的电脑，这个人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了。但是她生气在先，此刻台阶难下，只好动手将电脑收起来，渐川又说：“你能陪我去买点东西吗？要带回家送人的。”珉苏顿一顿，心想不管怎么说，渐川帮了自己这样大一个忙，陪他去买东西也是应该的。

第七章

珉苏收拾了书包，和渐川下楼，李重虽然离开了宿舍，却在对门探头探脑，见两人一道出门，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回到宿舍，将门一关，然后倒头大睡。

两人走到校园主干道上，渐川说：“你的书包是不是太重了？我帮你背吧。”迎面走来两个人，女生巧笑倩兮、小鸟依人，行走时香风细细，男生阳光俊朗，两人走在一起十分亮眼，正是陈敏来和阮佳望，敏来和两人打了招呼，笑道：“你们去哪？”珉苏笑道：“我们去买点东西，你们呢？”敏来说：“去吃饭，然后看话剧。”渐川很感兴趣，问道：“什么话剧？”敏来说：“北京人艺的《茶馆》。”渐川微一沉吟，说：“是在戏剧节上买的票吗？”敏来点点头，说：“我抢了三场，分别是《茶馆》《李尔王》《恋爱的犀牛》，都是半价票，很好买的。”渐川笑道：“你倒好兴致。”他们在聊天，珉苏却觉得肩膀有些酸，忍不住将书包从肩膀上放下来，阮佳望笑道：“珉苏，你的书包怎么看起来那么重，要不要我们帮你拿到宿舍去？”珉苏笑道：“好吧。”将书包递过去，阮佳望背在肩上，对珉苏笑笑，又和敏来说：“我们走吧，话剧7点要开场，不能迟到的。”四个人道了别，敏来和佳望回宿舍，珉苏和渐川也缓步往东门去。

珉苏没有了书包的负担，走起路来轻快了许多，渐川给她说了一些使用笔记本电脑的注意事项，珉苏用心记下来，又说：“你要买什么？”渐川说：“给老人买些吃的，再给我父亲买些补品。你有什么建议吗？”珉苏说：“给老人买吃的，不如去稻香村买些点心，枣泥酥、海苔蛋糕很适合老年人吃，要是血糖高，还可以买无糖的点心，给你父亲买的补品，我想还是去对面的大药房看看，正好都在一起。”渐川笑道：“那就听你的，先去稻香村吧。”

两人挑选好了点心，店员一一装起来，趁这个功夫，渐川又到后面的熟食柜台，挑选了一些酱牛肉、卤猪蹄，珉苏以为这是他周末的晚餐。两人又转到隔壁的药房，药师听了渐川的描述，建议他不用买补品，家人在饮食习惯上多多注意就行，又问明他有些咽干口渴，虚热烦倦，便推荐他买些西洋参，见渐川有些犹豫，珉苏说：“买一点先试试也无妨。”渐川点点头，让店员拿了最小分量的一盒。

他们提着满手的东西出来，珉苏闻见牛肉和猪蹄的香气，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渐川笑了起来，说：“中午刚吃了水煮鱼，晚上还是要吃得清淡点才好。”片刻后，两人已经坐在四食堂的桌前了。渐川放下东西便去窗口打饭，晚上6点，各种夜宵已经出锅，热气腾腾地引人食指大动，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渐川才回来，手里的托盘上有两碗广式咸粥，撒着葱花和花生碎，一叠葱花饼和几个烧麦放在旁边。她连忙站起来，帮忙接过托盘，下面还有两个空盘，渐川将牛肉和猪蹄折到盘子里，旁边的人闻见香气探头来看，他也不以为意，笑道：“快吃吧，今天辛苦了，好在还算顺利。”珉苏挑了一碗鱼片粥，渐川将皮蛋瘦肉粥端到自己面前，两人慢慢吃着，喝一口粥，吃几口烧麦和葱花饼，食堂里亮如白昼，周围人声鼎沸，焦虑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温热鲜香的食物提供给他们能量、信心和勇气，去面对不可知的明天。

渐川从家里回来，是国庆节之后的事，他父亲是轻微的脑梗，自己在办公室觉察到不对劲，和下属说了，几个年轻小伙子立刻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因为发现得及时，只有轻微症状，住院观察了几天便可以回家，但渐川妈妈不放心，又多住了三天。渐川在医院眼见父亲已经全无异样，每天遵照医嘱在花园里走动，终于放下了一大半的心，每天往返于家里和医院，给父亲送饭，和几个堂表兄弟轮流在医院陪床，他父亲和母亲家都是大家族，家里人丁兴旺，多在本地的政教文卫系统，办起事来十分方便。国庆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渐川陪着父亲办完出院手续，自己便要回北京。渐川妈妈听说渐川要回去，也早有准备，在给住院的丈夫准备饭菜之余，又给儿子准备了许多当地特产，烧了好几个菜装到保鲜盒里，渐川便带着母亲沉甸甸的爱回来了。

珉苏在国庆假期做志愿者，去敬老院陪伴孤寡老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老人们的欢笑声让她发自内心感到欣喜，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成长过程中她感受到了太多的善意，现在有机会回报社会，她觉得十分幸运。敏来和阮佳望确定关系后渐入佳境，国庆节他们去了杭州，阮佳望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据敏来说，两人趁着月色踏遍了苏堤白堤，看三潭映月，一起听coldplay、林肯公园和校园民谣，她叹了口气，说：“你真应该去看看，夜里的西湖简直美得像一场梦。”珉苏说：“是moon strike吗？”一向理智的敏来看起来深陷情网，珉苏倒是很能理解，旅行的确是感情的催化剂，何况本来就是情侣，她想起黄山的两个昼夜，心中有些柔情，却也有些遗憾。

国庆假期后的第一节 课，珉苏和敏来都早早地到了教室，珉苏穿着白衬衫和牛仔长裙，神清气爽，敏来穿着碎花裙，脖子上戴着阮佳望送给她的项链，她们刚坐下不久，渐川也进来了，珉苏看见他神色如常，料想家中无甚大事，也松了一口气，翻看着教材。对于渐川，她一向把他当做关系亲近一点的同学，然而每次打开电脑的时候，她都想起渐川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样子，心中难免出现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她告诉自己，渐川对她只是一点惺惺相惜和怜悯，绝没有其他的意思，假如他在黄山看日出时，都没有被绮丽壮观的景象打动，和她发生点什么，那么回来之后就更没有再进一步的契机了。

转眼就要到年底，学校在全校范围内选拔，重新组建了数学建模小组，老师通知渐川和珉苏归队，这时李亦超已经升入大四，毕业季忙着找工作与保研，无暇再参加比赛，他们找了经济学院的另一个大三男生沈存光组队，程峰确定明年要读博士，仍然担任他们的数学指导，离大赛开始还有一个月，珉苏和渐川将手头的事都往后推，集中精力在这一个月突击提高水平，加强团队磨合。他们通常都在学院自己的图书馆训练，老师将图书馆的钥匙给了他们，便于随时练习，李亦超有时也去看他们，给他们带些吃的，说些自己找工作的事，活跃一下气氛，有时看到珉苏的电脑，还趁机取笑他们两个。

如果说暑假的建模小组只是小打小闹，是这次参加建模大赛的预演，那么这一次，珉苏他们便是全力以赴，在很短的时间内刷了无数的题、掌握了很多的数学工具。珉苏本人自不必说，她和渐川在一个团队，日日朝夕相处，看见渐川是如何殚精竭虑，力求做到最好，他本人很有能力，但先前并未完全展现出来，现在他成为组长，除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还要统筹规划安排，让每个人都能发挥好作用。他才干优长，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他做的，且有的比原来的答案更佳，珉苏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也能解答，但是要达到渐川那样的水平还要假以时日，显见得他下了不少功夫。她想起自己暑假花了太多时间在家教上，不免汗颜，又庆幸这个学期听了渐川的话停了兼职，现在得以集中精神，提高自己的水平，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