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田中,只因田中是爱的给予者。他在危机时刻伸出援手,那种无与伦比的宽厚包容深切地打动了她。井鸥远赴他乡,只因觉得自己可以试一次。也许,也许时间久了,他们能顺遂平安携手此生。然而东京生活有太多不适,她不想和大女儿和任何人去解释又有多少次自己尝试去回馈田中的情感,事实就是她做不到。
晴子是个意外,发现怀孕时已经不能手术了。没有完整的家,她仍会尽最大努力做好母亲。打这通电话的初衷只是告诉应该知情的井瑶现实状况,井鸥从未奢求被理解,她从来都不是为人认同的好妻子,好母亲。
也可以忍着过下去,但人只能活一次,井鸥不想那么做。
“妈挺自私的,让你失望了吧。”井鸥叹气。以前小区后身是片荒废的儿童乐园,建到一半开发商跑路,铁门紧锁大人进不去。个头小的孩子们常钻进去玩,很多次井鸥下班回来隔着铁栏杆见井瑶孤零零坐在木马上,一旁孩子们三五成群结伴过家家。其实叫一声女儿就会看到她,但井鸥从未那么做。她想为她保留一点自己的空间,尽管那个空间里有难过与自卑,那仍是小井瑶不愿被任何人发现的属于自己的领地。
井鸥能理解女儿的愤怒,也知道因为自己给她造成过多少有意无意的伤害。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人要对自我负责,抛开一切只对自己这一生负责就好。
“是,失望。”井瑶挂断电话。
那年她二十二岁,已经明白并非所有生命都因爱降落到人世间,晴子或许是那不幸中的一个。
开水咕咚作响。井瑶关了火,将水倒进面前的两个瓷杯,柚子香沁人心脾。她一手一杯端到外厅,田中躬身坐着正对手机发呆,落杯声音引他抬头,他轻声道谢。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一张照片。田中站在寿司摊位后,穿白色厨师服带高帽,单手比耶;井鸥在前,竖起大拇指夸赞食物美味。背景里有三三两两穿校服的学生,热闹要溢出屏幕。
这张照片井瑶见过。2011年春初外国语高中举办世界文化交流活动,各个国家支起摊位带来当地美食,全校师生共享狂欢。井鸥给她发来很多张,美国、泰国、韩国、意大利,田中是诸多照片里一闪而过的面庞。
屏幕自动熄灭。田中端起瓷杯吹吹,抿一小口轻笑道,“这次有点甜。”
茶料是井瑶周五做的,重操旧业,手生。
他侧头看墙上的时钟,“她们要回来了吧?”
晚上七点的航班,井瑶“嗯”一声。
“晴子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田中笑得惨淡,“每日和我这个忙碌无趣的老爸在一起,我也很抱歉。”
井瑶淡淡接一句,“怎么会。”
“假若知道晴子不快乐,我也许不会那么做。”田中拨弄着杯子,一圈又一圈在桌上自转,犯错一般将头垂下去,“怀孕是我自作主张,事前我没有告诉你妈妈。我想也许我们有了小孩,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结果更糟糕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