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醒酒汤终于送来了,五皇子便放下了那本披着地理志皮子的志怪故事,接过汤碗来,扶起韩十一来喂她喝醒酒汤。然而五皇子也没喂人喝汤的经验,韩十一不配合,一抬手就把那碗汤给拨洒了,大半都撒在了她的前襟上。
五皇子正烦恼时,就听寄野来报,说韩世子“寄存”在府里的那个外室听闻世子醉了,要来伺候,人已经在门外了。
这个“外室”就是芸儿了,她本只是对韩十一心存感激,但后来现这传闻中好色纨绔的世子爷根本对她没存了轻薄的心思,只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她,这便明白了大约那些都是讹传,就越想要踏实跟着韩十一。刚刚在后院听人说世子爷醉倒了被五皇子带了回来,便想着自己是世子的婢妾,这是用得着自己的时候,便连忙起身过来了。
不想那寄野进去禀告,等了好一会儿出来,表情颇为古怪地说了句:“姑娘回去安置吧,世子爷这边有人照顾,不劳姑娘了。”
那芸儿脸上是难掩的失望,难道世子爷救了自己只是善心,心里并无意?
寄野望着芸儿转身离开时透着落寞的背影,心里也苦啊,我们家殿下说他自己照顾,这算个什么事呢?哪有殿下亲自照顾伴读的,这事若被有心人传出去那边人怕是又要以此攻击殿下。
五皇子此时比芸儿和寄野心里更苦!他听说芸儿来了,琢磨着这韩十一怕是巴不得貌美的姬妾来伺候他呢,偏不让他如愿,便冷脸打所有人都下去了。但瞧着韩十一衣襟全湿透了,必定很不舒服,便帮他把外衫脱了,瞧着中衣也湿透了,便把中衣也解了,这时便现他内里的小衣款式特别,几层棉布紧紧束着前胸,腋下打了一个小小的结扣。五皇子没见过这样的小衣,难道是北境人的习惯?于是他很费力地打开了那结扣,一层层把棉布给解开了,脑子忽然清醒了,醍醐灌顶地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韩十一是个女人!五皇子迅速地移开视线,转而又忙将旁边解下的外衣扔到她身上遮掩住前胸。
她是个女人,那我便不是个断袖!那些宠信佞臣的史便与我再无关系!五皇子瞬间对这人间分外满意了,自小到大也没有过这么欢喜的时候,他再次转头向沉睡的韩十一,脑子中便浮现起那些让他懊恼过的春梦,春梦中的主角就在眼前,他对丝毫不敢亵渎了,连忙别开眼光,恢复了一点理智。心说现在的情况可要怎么收场呢?
先韩十一的秘密断不能传出去,否则韩家是大罪。其次也不能让韩十一现自己知道她的秘密,不然要怎么解释?可是不让她现,就得把那束胸的棉布再给缠回去!五皇子深吸口气,闭起眼睛扶起韩十一,一手拎起棉布往她身上缠去,可是这个难度太大了,他不无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凝润的肌肤和柔软的胸,烫到一般赶紧缩回手去。
第26章 罗裳解乱少年心
意如是当年元皇后出嫁时的陪嫁丫头,后来又陪她进宫。元皇后殡天后,她又到了景昌宫服侍五皇子,是景昌宫里第一女官。五皇子出宫建府时她也出了宫,后来五皇子去西境,她就留在京里打理着王府,府里上下人都服她。她一辈子没嫁人,为人端肃了些,对下人也严厉,却并不弄权,很得五皇子敬重。
五皇子久不回府,使唤惯了的都是侍卫小厮,这会子过了戌时忽然使人传她过来,待她到了明远殿,隔着西间的帘子请了安,就听五皇子声音平稳地道:“如意姑姑,请进来吧。”
如意撩了帘子进了西间,见五皇子站在百宝阁隔出来的暖阁里,神情虽然平静,却掩饰不住额头密密的细汗。手指了下暖阁内的雕花大床,“劳烦姑姑,帮她把衣服穿好。”
如意几步走进暖阁,顺着五皇子手指去,就见床上躺着一位玉簪束的美貌公子,脸颊玉雪一抹胭脂色,身上胡乱盖着一副锦被。便听得五皇子垂目着地面低声说道:“这是定国公府的……女世子。”
第二天韩十一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揉着还有些昏沉地头,翻了个身躲避照在脸上的阳光,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些什么,心中一凛,迅速坐了起来,低头去,现自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还是昨天那一套,簪也不曾褪了,这才稍稍安心,打量周围环境,这屋子里的摆设她已熟的很,是在五皇子府明远殿的西间卧房,想是五皇子把自己带回来,随手给扔到了这里便不管了。万幸没有个丫鬟太监的多事帮她换了衣服。
待到韩十一洗漱妥当再次坐在五皇子的餐桌前时,被告知自己吃饭,她习以为常,一口汤都没少喝,吃饱独自去了国子监,不管怎么胡闹,还是得去读。
韩十一不情愿地再次出现在国子班上课的东厢房时,就见后排的王仲钰没精打采地歪在桌子上。因前一天自己从树上掉下来时,王仲钰还试图拉过自己一把,韩十一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观。虽然这个意外很可能跟王相有关,但是王仲钰可能并不知情。
至于王仲钰,他心里是有些烦闷的。昨天回到家里,他急匆匆想要找父亲问个清楚,偏王相不在府中,直到丑时初才疲惫地回来。见儿子正在房里一脸寒霜地等着自己,还没等王仲钰质问,到先了一顿脾气。
王相本来计划的很周祥,想趁着王仲钰和韩十一这次胡闹,制造一起意外,既能给韩家一点教训,又不会让他们抓到把柄。然而偏偏五皇子身边有高人,不仅韩十一毫无损,那两个江湖人也在逃出几十里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虽然这两个人连拿的是谁的银子都不知道,即便是被抓到了,也连累不到自己,但毕竟事情落得如此被动,向来呼风唤雨无往不利的王大丞相很窝火。
可是回到家来,还要面对儿子的冷脸,一向以温润儒雅示人的王相爆了,当然他并不承认事情是他所为,不是他不信任王仲钰,而是觉得王仲钰头脑简单经验不足,让他知道的太多容易坏事。当然他心里还有一个更深的理由,就是万一将来二皇子不能登上大位,那时不仅二皇子和皇后不能善终,他也必然被株连,那时王仲钰知道的越少罪责就越轻,若是祖宗庇佑,兴许还能保下王家这一点血脉。
王仲钰自然不知道他爹心里这些弯弯绕,他知道他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二皇子,但是至于他们的具体行动他一概不知道,也从不关心。他从少年时起,就对人生的意义有了疑问,父亲和先生们所讲的为官做宰建功立业到底有何意义?不还是人活七十古来稀,躲不过衰老疾病和死亡吗?那些圣人所言的造福天下人就更奇怪,他自己也是天下人之一啊,为何要折磨自己为别的人呕心沥血呢?就为了名流史册?图那些虚名不也是一种贪欲?至于振兴家族绵延子孙他就更不在意,他不认为自己的血脉有多么了不起到还需要些子孙来延续,自己的子孙于自己也算是陌生人,跟街上的路人没有区别。好吧,在这一点上他无意中做到了天下大同,一视同仁。
然而这样的想法毕竟是离经叛道的,他在几次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而遭到父兄的打击后,他懂得沉默了。但是他还需要一些泄,于是他把这些思想都写到了他的话本子里。那些小人物,那些世人眼里的下等人,在他眼里与王子皇孙达官显贵毫无区别,他从不轻这些人,而借由他们的故事,抒着自己对生活的法,权利地位富贵,这些本不值得毕生图谋,人应该顺从那些最真实的和情感。也可能正因为这样,他的每部话本子都卖得都很好,还有戏班子稍作修改,编出一出戏来到各府上演,听说后宅女眷们都很喜欢。
王仲钰和韩十一都没能低迷太久,很快被廖吉昌和顾万给搅乱了。那两人一进门就凑到王仲钰桌前,低声汇报最新消息,原来今日刚开城门,二皇子就的车队就进了京城,更令人震惊的是,二皇子是被抬着回来的,他在京东三十里外的大屋镇遇袭,受了重伤。
韩十一听到这个消息立时警觉起来,二皇子遇刺,最大的嫌疑人是谁?北境的北魏?西境的柔然?然而她知道这些都只是摆到台面上的猜疑,皇上和满朝文武乃至稍微关心点时局的大梁百姓,都只会想到那个人,那个二皇子夺嫡最强的对手,元后嫡子五皇子陈延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