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生。非死。
而是不确定。不知死生的,不确定。
顾鸳怔了怔,随即笑得弧度陡然剧变,张扬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哭,涕泗横流,半点不雅观,还显得十分难看。
卓尔忽然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顾鸳哭。
隐忍的,压抑的,他甚至能听见她咬着牙齿研磨的声音。那种痛苦。
他还来不及上前,顾鸳已经几步奔了过来,狠狠拥抱住他,哭得像他随手拂落的黑沉木几上摆放经年的那只青瓷碎裂的阵痛。
他有些慌乱想要回抱,不知缘由也无从安慰,只是想这么做,发自内心的回抱怀里的少女。
他也这么做了,轻拍着顾鸳后背,然后听见少女嘶哑得凄婉的祝福,“我不喜欢你,可是我要你活着,活成我梦里的样子……”
“保重。”
顾鸳说完最后两个字,放开他,退后,微笑致别。
她转身,手中攥紧了那枚耳钉,踏步的力气狠烈,如同末路穷途的决然逃脱。
她挺直了背脊,被异性触碰的浑身恶心的颤栗仍在,可有什么东西自灵魂里蔓延出来,安抚住了那种恶心,那种不可反抗的恐惧。
此时此刻,她是否该感谢这残破过往,给予她这柏拉图仅有的恩慈。
卓尔停步目送,怀里一片空虚,但她说,她要他活着,不是想,不是希望,是蛮横的命令。
卓尔静望着顾鸳的背影,这人群里唯一的亮色,就是这一瞬,他忽然记起来了当初窦蔻那张照片上的少女的样子,清晰的,再不可磨灭。
她侧坐着,趴在水天一色的湖畔石椅边沿,微微伏着身,头枕着手臂,刘海倾斜,露出眼角的灰色印记。
她那样安静,没有悲喜的卧在那里,寂寂无言,好像一块被丢进深海的岩石,一直沉到底,在最深处安眠。
卓尔耸肩笑笑,桃夭眼眸里只剩洒脱。
他已经拖延流连青鹭半个月,行动受限,本来就纠结于无法与她正式道别,这种犹豫不安,比之对待蒋妍更甚。
但蒋妍不喜欢他,顾鸳也是,她们对他的笑有时候太相像,那样疏离的,带着一些讽刺的悲悯,只是,蒋妍表现的更明显,嬉笑怒骂全不在乎他的感受,而顾鸳,她以一种更隐晦的姿态,款款告知,她也并不在乎他接收不接收得到。
他不止一次在她们两个之间发现那一种气质相通的感觉,有时候一觉梦醒,他竟然分不清蒋妍与顾鸳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的两个面。
但今天,顾鸳的脸上终于有了另一种表情,可来的太突然,出乎想象,他才看清了,她们绝不会是一个人。
那种哭态,蒋妍永远不会有,而顾鸳,也永不可能做到如蒋妍那般哭的美而动人。
她们都是那样特别而独立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