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微微点头,接在手中,潋滟跟了我也有些年头,年纪虽不大,倒是十分老成,也从不多嘴。跟我北上的贴身侍女总有四名,其余三人去年都放出宫禁嫁了好人家,却只有潋滟决意不肯走,我见她坚持,也就顺了她的意,毕竟新人再怎生伶俐,也比不得她知冷知暖。
我喝过安神茶,将茶盏递给潋滟,起身向锦帐而去,却听得“当”一声,竟是她跌落了茶盏,牡丹毯上一地碎青,象丢下花枝惊破了的湖面。
“公主恕罪,”她慌忙跪下收拾那狼藉,我刚要出言阻止,见她玉手一颤,想是被刺到了,却也不吭声,只垂头拣那碎片,我觉得异样,细细瞄她一眼,道,“你抬起头来。”
她迟疑,不敢有违,缓缓抬头,一着眼,那双秋水竟是泫然欲泣,见我讯问的眼神,终是忍不住流下珠泪来,只掩面哽咽,“公主――”
“――”她跟从我数年,未曾如此失了形状,想来是件大事,我正了脸色,“只管说来。”
她抽噎着答一声是,抽出袖筒里的绣巾拭去泪痕,只抬眼在我脸上一转,咚地一声磕下头去,“求公主成全!”
我微微笑了,原来这妮子有求于我,担心我不应,便兜兜折折作了好大铺垫出来,“你不说,我怎么成全?”
她听了这话,方直起身来,“求公主――”妙目只看了我,“――许奴婢入宫!”
“入宫?”我一愣,旋即笑起来,“入宫之事,怎来求我?你当求皇上去。”
“只要公主应了,万岁必是应的,万岁只怕公主舍不得奴婢――”
我听出端倪――皇兄,你的风流债今日要还了,不禁一笑,刚想开口,脑中却是一闪――不对,若是皇兄想要,只管向我开口要来,何需这女子自己来求?听这口气,大约皇兄是许了什么的,既是许了,又何苦支到我这里来――难道,他是故意为之?他吃准潋滟不敢开口?这么说来,他是不想让她入宫?那他,又为何招惹于她呢?
皇兄――潋滟――这两个我从不曾想过会有关连的人,又怎会牵扯到一处?
我心中疑窦丛生,君子有成人之美,然则剔透清明方是美,若是不知就里不分好歹,那只叫糊涂罢了。
“只要你自己愿意,我又怎会不舍得,皇兄也真是的,”我故作笑谈,“你是我公主府的玲珑人,他倒是眼光好,只是平白委屈你这么久――”
“奴婢等得,”她见我有应允之意,难掩欢喜之色,忙道,“莫说三年,蒙万岁不弃,三十年又何妨?”
三年――我心思一动,如此说来,竟是在我北上之前,便郎情妾意了?皇兄若是情系于她,何苦还要放她远随我和亲?他虽不是儿女情长的心性,却也不必做这种可有可无的牺牲,此中大有蹊跷!我尽量将眼神放得平和,“皇兄也太狠心些,偏生还要你伴我去那北国,天南地北一分数载,又是何苦来?若当时便叫你入宫,只怕眼下,都有小孩子叫我姑姑了。”
“是奴婢自己心甘情愿的,万岁担心公主,若是奴婢不跟了去,不管是万岁,还是奴婢自己,都不能心安的。”
心安?潋滟、涟漪、潇湘、潮汐,这四名侍女服侍我多年,各有各的灵巧,各有各的稳妥,怎么少了一个潋滟,皇兄就不得心安了?难道――我一惊,目光唰地投过去,落在她的面庞上,秀净眉眼,未知那底下的心,是否也同样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