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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情况并没有比地面上好到哪里去,甚至因为排水系统的原因,积了一层薄薄的污水。
走在这样黑暗闭塞的环境中,陈灯却似乎反而自在了许多,纤细的背挺得笔直,步伐轻快地像是要去赴一场什么愉快的约定,浑然不顾脚下踏出的水花溅湿了她破旧的鞋裤。
江绪没有离开,只是在黑暗里默默跟着她到了地下室的最里间。
“阿娘,我回来啦!”
他看见她停在那扇修修补补的木门前,揉了揉脸,硬生生挤出一抹灿烂稚气的笑容,才软着嗓音开口。
吴侬软语,带着几分撒娇的以为,这又是江绪不曾见过的一面。
陈灯推门而入,看着一室的黑暗不由得拧了拧眉头。
“您怎么又不电灯?”
“囡囡回来啦?”
一道虚弱无力的女音从黑黢黢的屋子里响起,虽然掩饰得很好,陈灯却一下子沉了脸色。
“他又打你了?我去找他!”陈灯冷着脸,扔下这句话就要转身走。
“没有没有,你别去……”女人闻言,慌慌张张地要下床,却不知道撞上了哪里,发出“嘶”地一声轻响。
“阿娘你没事吧?”陈灯也顾不得找人算账了,快步冲过去把人扶起来,顺便小心翼翼地点上了破桌子上的那盏擦得干干净净的马灯。
那是陈灯捡回来的稀罕物,但耗油得厉害,为此她无数次被那个男人骂是讨债的,但她浑然不在意,反正花的钱是自己做工挣的。
“真的没事,你爹今天都还没有回来过,哪里有时间来打我?”女人温柔地嗔怪。
“他不是我爹,”陈灯的嗓音微凉,她翻看了一下被褥下女人的身体,发现确实没有新伤后,才舒了口气,“您放心,我已经找到做工的地方了,我养您,咱们搬出去,去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住……阿娘,我们不靠他。”
少女把漏风的破门合上,没奈何那扇门不仅不隔音,甚至还有一道不宽不窄却合不上的缝隙,泄出几缕温暖又微弱的灯光。
江绪倚在门上,透过门缝看灯光下的小姑娘,郑重其事地把怀里的糖捧出来,笑盈盈地放到母亲手中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
“您看,这是什么?”
不过很快,下一秒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阿娘,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傻子,给了我好多糖,他还说自己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陈灯故作高深地摇摇头,“我尝了几颗,根本就跟杂货铺子里的没有区别。”
江·傻子·绪:……胡说,你根本一颗都没有尝。
小姑娘剥了一颗塞进她娘的嘴里,笑嘻嘻地,双眸在灯光下像浸了秋水的明月:“不过呢,我看他连条蔽腿的裤子都穿不起,估计也是骗人的。”
江绪瞥了眼自己为了方便行动换上的短裤,冷笑一声,小丫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骗子,以她这么机敏的性子,要真怀疑这糖有问题,还怎么会给她娘吃。
她娘伸出一根嶙峋的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这世道,乱得很,你还敢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