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向我求亲还是向我姆妈求亲,一张口一个三奶奶。”她盯着他漂亮又无措的漆黑眼睛,笑语盈盈,“不管姆妈如何,我就是喜欢你。”
少女拿过他手中的长生结,然后凑过来,极轻极轻地啄了一下他脸上的酒窝。
蜻蜓点水,却勾起无数涟漪。
桃花落了两人满身,无人再去拂拭。
程征坐在书房里。
月光洒了满怀,如此明亮,但却如此冰凉。有了月光,却比坐在黑暗中还冷。
他闭上眼。阿宝阿宝,你终究还是丢下我。
阿宝十六岁生日还没到,上海来信。
原来林司长病重,这时他才想起乡下老家还有一房太太,一个女儿,希望在临走之前阖家团圆,也好瞑目。
三奶奶悲喜交加,连夜收拾了行囊,带着阿宝启程去了上海。
慌乱中,阿宝给小四留下一封信,写明自己将要去上海的住址,盼他来信,两人再商议接下来的事。
起初,两人还保持着一月三封信的往来。阿宝道自己在林府生活得不算差,林老爷很是喜欢她,盼他来上海找她。后来,自沪而来的音讯渐渐少下去。
半年之后,阿宝寄来一封信,仅短短数句话:
“在沪已有婚配,父母之命,我心亦属。
如斯良缘,望君成全。
林念敬上。”
其后,张小四辞别师傅,离开东坪,启程去上海找阿宝。
启程前,师傅劝他,一个男人,寻上门去,心怀怨怼,像什么样子。你到底求什么一个结果?倘若阿宝真的觅得良缘,你真爱她便应该放手。
行至嘉兴,他停了脚步。
北边的队伍刚撤兵退到嘉兴,又是一场败仗。
许多人退到了西南去,可西南之后,凭中国之大,却退无可退。担架从街上抬过,一路都是淋漓鲜血。连连战败,士兵颓靡,连咿呀喊痛之力都没有了。
征兵的告示上写着,东北告急,国事危迫,中华大地五千年所未见之飘摇。
人人皆道此一战或有亡国灭种的可能。
张小四却对阿宝释怀了,没有国,何谈家;没有爱国之心,何来小情小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师傅说的对,真爱她便应该放手。
张小四怀着必死之心参了军。
其后便如人所知道的那样。他加入中央军,遇见杜田飞、何仲洋等人后改了名,一路平步青云。
张是他随师傅的姓氏,程才是他的本姓。
征是大哥杜田飞为他取的名,乃有“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的殷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