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虎几乎是快速而略带冷硬地打断对面坐着的人,“队长无有不舍,我又怎么会如此?”
吴世宝一愣,觉得他顶撞。但随后又立即想起康小虎在和平凡饭店不眨地帮他开枪射杀了杜田飞,那种冷漠的模样颇肖他年轻时候,心中有些惜才之意,于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就算不为了顶这一桩事,我家里的那个也知道了,瞒不下去咯。她,”她指的是竹内野子,“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还有一件事,康小虎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到底忍不住。
“队长,为什么程征可以这样进来带走念……我是说,林犯。”
吴世宝惊讶地看了康小虎一眼。
这个年轻人平时最是话少,这也是他看中他的重要一点,今天又何以再三一反常态地提问。
吴世宝想到刚才打的那通电话里大发雷霆的周佛海,不由沉下脸,道:“我说了,这是上级的决定,你问什么!”
小虎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看着高洋房外面的雪地上,程征抱着林念一步步离开76号。
上海的雪一向积得薄,薄而无情,皮靴踩过去便露出青黑的地砖。
林念的身体被小心地裹在大衣里,加上程征的背又宽,这便挡住了林念几乎所有的部位,只露出她一双过于纤瘦的脚踝,随着程征的步伐一晃一晃。
你叫我念姐就是了。
某个春天的下午,重伤初愈的她这样温和地对他说话。那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珍视的美好片段之一。
念姐。
康小虎在心里叫了一声。
这一眼,就是一辈子。
·
林念在反复的高烧和昏迷中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程征挺括的大衣带着冰雪的气息,刮在她因为高烧而异常敏感的肌肤上,像粗糙的砂砾。
饶是这样,林念凭着仅存的一丝意识无力地试图抓住他的袖子,她努把自己的脸往他的身上贴一点,再贴一点,尽量靠近他的脸颊。
尽管她微弱地挪动着,但只在他的怀里挪动了很少的一点空间。
程征立刻感受到了林念试图往他身上靠的动作。
“冷吗,阿宝?”他带着痛惜的口吻问她,脚下往车边走的步伐愈发快。
林念嗓子嘶哑地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流,每试图往外吐一个字,就像是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子在划拉她的喉咙。她的意识渐趋模糊,在高烧下再坚强的意志也终于瓦解成了残存的碎片般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