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轻声禀告,“老板,咱们不是在剧院那儿留了信儿吗?外头有个叫做‘老芋头’的胖子求见,称自己是巡回剧团的老板……”
现在都亥时二刻了,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来商谈?真是奇了怪了。
见安老板没有回答,小厮试探道:“那我遣人把他打发了?”
想到今日情绪起伏太大,晚上也睡不着,正巧也还没来得及更衣,安老板叹了一口气,“唉!人都来了,见一面吧。”
稍稍整理一下心情,安若便又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安老板了。
然而,安老板的“光芒万丈”只持续到他看清会客厅中来人的前一刻。
自称“老芋头”的剧团老板并不是什么猥琐的大胖子,而是雪发赤瞳、五官朗俊、身姿挺拔端正的美男子。
安若有些踉跄地上前一步,唇瓣微启正欲说些什么,却在脱口而出之前咬住下唇,把那话咽了回去。
“都到外面候着,滚远点儿不要来烦我。”
把所有的下人都赶得远远的,安若深吸几口气,可还是平静不下汹涌的情绪。他红了眼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凇云从桌上拈起一只精致小巧的茶杯,习惯性地在手中把玩,显得十分平静、松弛又得体,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赞赏一句安若府中的茶水,他淡淡地笑道:“方才街上人多眼杂,不是个好时机。你心思细,怕你心里揣着事儿晚上睡不好,这才冒昧深夜叨扰。安若,别来无恙?”
安若是好面子的,这一点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如果真的在繁华的城南街头相认,待安若情绪平复下来定是倍感颜面无存。
也只有熟悉安若的那几个人,知道他爱钻牛角尖,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气得不行;看过他大晚上睡不着觉,在屋里直跳脚的丑态。
这让人羡慕的音色,还有话语中熟悉的平和,都亦如十年前一样,明明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却能让安若瞬间火冒三丈。
“玉蜻蜓,你还没死啊!”
安若皮肤薄,毛细血管扩张起来特别明显。这会子热泪盈眶愣是忍着一滴不往下掉,可通红的鼻头和眼眶早就把他的色厉内荏给卖了。
“托安老板的福,生活还算滋润。”凇云依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
这话跟火上浇油一样,直接把安若给炸了,快夺眶而出了眼泪都憋了回去。安若怒极反笑,“没死,你离开后十年间一点音信都没有?!玉蜻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不知道我……”
冷哼一声,安若把自己那句“担心”给“呸”到了地上。
凇云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丘阳城对于我来说是个不堪回首的地方,起先几年是没那个豁达的胸襟和勇气,不想面对。后来看开了,又怕时过境迁,不敢贸然联系。烦你担心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安若知道凇云的难处,态度略为缓和,但讲起话来还是带着气。
“不烦,反正相识一场,我和你也就是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关系。想必堂堂玉蜻蜓也不屑于记挂一个小倌儿。”
凇云无奈地笑了,“凇云。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是为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