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望向那说话的船夫,心中推测着他的身份。
“醍醐江?”
船夫点了点头。那女娃则是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抬着头,一双眼睛瞪着沈放。
“这是给我的?”沈放问。
女娃点点头。
沈放听到女娃喊那船工爷爷,知她不是哑巴,不明白其为何不开口同自己说话。然而一瞬间,他的头猛地抽疼了起来,他皱着眉,连忙接过了那一大碗白汤细面。
第一口,犹带着些分寸,不多不少的面,慢慢嚼,缓缓咽。第二口,他捧起碗,筷子捞起一大摞,带起汤吸进嘴里,发出不小的响声。
胃里有了东西以后,他的头疼也缓解了不少。
女娃则默默走到了船尾,时而看向沈放,时而看向江面,江上风平浪静,只有他们这一艘船,也不知道她在望些什么。
沈放不怕那女娃笑话,他真的很饿。江水的清甜、细面的筋道、江鱼的鲜与腥,囫囵下肚。他仰起头,又将鱼汤一口气喝得一干二净。抬手,擦过唇边的油渍,一个饱到有些发撑的肚子令沈放终于接受了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我是睡了多久?”沈放开口问那船夫。他心里同时道:没死,真好,因为活着,很多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多不少,三日。”
三日,那距离春分之日还有十日。
“这船是开去哪?”
“顺流东去洛阳。”
沈放深深看了那船夫一眼,点点头,在草棚里就地而坐。这个角度,恰好看见船夫斗笠下的样貌。那船夫头发竟是花白,配上那塌陷瘦弱的肩膀,浑然没有个长年在江上谋生该有的精干体格。一双眼睛皱巴巴下垂,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在打盹。
然而他的注意力只集中了一瞬,经历过的种种画面闪现在他脑中:拥霞山、枫浦郡、连云城、镜湖、乌有峰……他的思绪犹如脱缰野马,暴烈不安地飞驰着,最终定格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一个如心脏跳动的雾茧,而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茧球上缠上了血管一般的东西,朝无尽的血红深处延展而去……
一只枯槁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肩,沈放猛然醒来,一抬眼,正看见船夫站在自己面前,而方才还握着他的那只手又倏然不见了。
“前辈,是您救了我吗?我记得,我被……我从乌有峰上跌了下来。”
船夫端详起沈放一惯持剑的右手,“救你的不是我,我在山脚下歇息,见你躺在那,便接你上了船。”
“山脚?”他确实应该躺在山脚,但应该是好几摊烂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