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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大理寺的内室坐着,没坐多久,沈槐便进来了。我瞅了他一眼,问:“润儿呢?”他弯身在我身侧坐下,“我已将太子送回宫了,大局已定,没有什么地方比宫闱里更安全的了。”

依照他缜密的性格,景沐也应当在稳妥的地方了。我便垂下头,没说什么。沈槐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问:“娘娘猜测,陛下会如何处置姜弥?”

“我猜不出来,但我觉得这一回不会放过他了罢。”

沈槐以余光撩了一眼秩序井然的大理寺内里守卫,淡然道:“依照陛下的处事风格,多半会让他自裁。人死如灯灭,只要这罪魁祸首死了,好些事儿也就算彻底掐断了,给我们也有了交代。”

话音刚落,外间陡然乱了起来,护卫脚步密匝,进进出出个不停,纷乱中依稀听到有人喊:“姜相自刎了……”

我回过头来看沈槐,他几分寥落地摇了摇头,很不以自己的正中红心而自喜。内侍将幔帐掀开,萧衍穿着一身单薄衣衫漫然走进来,瞥了一眼沈槐,淡然道:“吴越侯今日这般出力,可知这真相揭开,你的吴越侯也算是当到头了。”

沈槐很是风轻云淡地施礼,道:“当初兄长新丧,我本是受了怀淑太子的嘱托进京来帮皇后的……所做的一切在最初早已料想到了结果,既然错了就得承受后果。即便是受兄长连累,沈氏的勋爵不保,可传家的诗书不曾荒废,后世子孙若有勤学勉励者也可凭自己的本事科举致仕,同样能为国尽忠。”

萧衍轻笑道:“你这个人,这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之处。可朕心里一直奇怪,你口口声声兄长,姑父害了你的同胞兄长,夺了你的勋爵,你便一点也不恨他吗?”

沈槐摇了摇头:“人都死了,恨有什么用。况且他生前做了这么多,犹可见其煎熬与后悔,所承受的痛苦不亚于旁人,臣宁可以他为戒,凡事只求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

我这样听着,觉得这位叔父大人不像是有感而发,倒像是明里暗里在敲打萧衍似得。

第144章 朝与暮

萧衍也不知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面色淡定如初,不置可否。范栩从侧门外进来,简单拘礼,直朝萧衍而来,走到跟前,才看到沈槐也在,略带顾虑地瞥了他一眼,踯躅着不言语。沈槐倒也乖觉,举起长袖揖礼:“臣告退。”

我离得他们不远不近,有只言片语飘到我的耳朵里,什么‘闽南’,‘怀淑’,‘忠勇公’……萧衍仔细听着,转身对他道:“把沈意清和宋灵均看住了,不许他们离开。”

内室的焚香醇厚怡人,扑到面上,带着热气,反衬得身上一丝丝冰凉入骨。我静悄悄地坐在榻上,等着萧衍将一切安排妥当,拖着曳地的纁裳长袖漫步走进来,一直走到我跟前,半蹲下,抬起我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叹道:“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受了惊吓?”

我想了一会儿,抬眸看他:“衍,今日旧事重提,我回忆起从前,觉得父亲在最后的那些时日其实心里很不好过。从尹伯伯死后他就一直生活在负疚之中,憎恨自己,时时煎熬,却又无处可弥补,只能守着一个意清,把全部的心力和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直到他知道了怀淑没死,或许心里才稍稍好过了一些。他是一个顶聪明的人,可一时糊涂也能干下这样大的错事,人是不能亏欠自己的良心的,不能去伤害不该伤害的人。”

他的眼睛乌深幽深,含着专注凝簇的光,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我看,纤长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阴影。

良久无言,他看着我的脸色,柔声问:“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微低了头,唇角含笑:“我怀孕了,太医说已有三个月。”萧衍一怔,面上漾过喜色,转而微凛,嗔怪地说:“胡闹。”

“既已有了身孕就得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这么又是刀枪又是审讯的,也不怕惊着这孩子。”

他坐在我身侧,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肚子,我勾起唇角,“孩子好好的,一定能平安出生的。”

萧衍抬头看我,俊美的容颜上如同铺了一层温柔的光,直渗入眼底。他伸手将我搂住,静默许久,才缓慢道:“吴越沈氏的世袭勋爵得撤去了,要将沈氏从世家之中除名,孝钰……恐怕姑父和姑姑也不能继续在官祠里葬着了。”

----我一直在大理寺的内室坐着,没坐多久,沈槐便进来了。我瞅了他一眼,问:“润儿呢?”他弯身在我身侧坐下,“我已将太子送回宫了,大局已定,没有什么地方比宫闱里更安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