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浦深终于到达戡瘠山监狱的时候,夜色已经浓得连月亮也看不见了,天上阴测测地飘着些细雨,粘在少年汗湿的背上,冷得他发抖。
他在大门前被卫兵盘查了老半天才被放进去,卫兵通知了他的管辖范围之后,也没告诉少年他的住处在哪儿。周浦深四十八小时了就吃了那一碗饭和两块肉,跑了六公里路之后军装背心湿透了,小小的少年又冷又饿,下意识地就开始寻找避雨的地方。
干脆去看看管辖地吧,周浦深破罐子破摔地想。
周浦深隐隐约约听班长说过,戡瘠山关押的都是军事犯人,看守等级是最高的。就凭这四周的荒凉一片,哪怕是发生了意外犯人都逃不出多远就得乖乖回来。
深夜里监牢门外未见值班的卫兵,想必是巡逻去了,周浦深抱着个臭烘烘的军用包,一言不发地验了脖子上的识别器和两只虹膜,那扇铝合金制成的自动门发出轻微的声响,向两边打开了一个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面积。
周浦深鬼使神差地踏了进去。
这里并不如少年脑海里所想的污糟一片,反而十分干净。不仅没有排列紧密的格子间,对于监狱来说反而显得十分宽敞,因为是暗夜里,所有的白炽灯都关掉了,只剩一盏走廊里的声控灯暗暗地亮着,连里头犯人的脸都照不清。
钨合金所制的栏杆牢牢地锁着里头躺在床上的瘦削背影,少年躺在床上,两只脚耷拉在窄窄的铁床外,百无聊赖地将双臂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周浦深陡然间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了起来。
他觉得诧异,自己入伍这么多年一直像是这般行尸走肉似的活着,可自从踏进了这个与世隔离的地方开始,他胸膛里的那颗心就像是要提醒他什么似的,在寂静中不停地,重重地撞击着自己的胸口。
监牢背后的小房间里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在周浦深的眼神定格在那人脸上的时候,乌云恰巧散开了,皎白的月光跟流水似的从天窗里倾斜下来,温柔地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浓密的睫毛,直得跟一管白玉似的鼻梁,还有那张轻薄湿润的唇。
少年仰面躺在月光里,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倨傲。
周浦深只觉得心口里的那颗器官已经横冲直撞得要叫人听见了,他不得不蹲下了身,用手紧紧按住胸膛都没用。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来由地就是不敢抬眼看沐浴在月色里的那人,少年兵似乎是第一次知道“羞愧”两个字该怎么写,陡然间就意识到了自己手里的军用包脏得不能入眼,于是用力地将它甩到了身后。
周浦深仔仔细细地审视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就连从前团长来检查时也没这么在意过。少年越检查就越是觉得自己污糟,背心和迷彩裤上溅得都是泥就不说了,黑发油油地贴在头皮上,两天没洗澡还出了那么多汗,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人嫌弃。
他太脏了,脏得就算给里头的那人瞧一眼,周浦深都怕作践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