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下,徐太医斗胆相告:“恕臣直言,皇后娘娘已近气绝,皆因毒痘未发,而毒窒于体、攻于心……欲解此症,唯有以毒攻毒。然行此举,即便可令痘毒发于其表,天花得愈,但新毒入身,娘娘将长年与汤药相伴,不过续命一时而已。”
王妃听懂此话,言下之意是他亦无万全把握,就算新毒得以逼散天花之症,也不定皇后尤能残喘几时。
踌躇之际,忽闻榻边一声钝响,皇后不知从何处寻来力气,狠狠扣住了床边木栏,微微颔首,启唇缓道:“施毒……”
“娘娘!”雁彤潸然跪伏床畔,却无半字后话,只因不可劝亦无从劝。
皇后浑浑双目望着绣凤罗帐,恍恍然入眼是以金丝银线织就的绚烂赤尾,针脚绵绵密密如她为后多年所享之荣华富贵,亦如夜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魔煞鬼影。多少年华,多少昼夜,她未有一日如少女般雀跃,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四下,唯恐暗处刀剑不知何时便会刺向她与太子之躯。
而今平怀瑱尚在途中,未至帝位,刀剑如旧蠢蠢欲动,她不可死,她怎可死。
“施毒……”皇后徐徐又道,“本宫……不会就这般没了……哪怕只一年、一月……一日……本宫也要往后活着……”
雁彤声声哽咽。
徐太医心绪万端凝重,不再多作犹疑,取毒润针。
根根银针为毒所浸,不时遍布周身,皇后细碎战栗,汩汩溢汗,原已麻木之体竟似渐渐有所知觉。
窗外银月转落,晨星散尽,朝霞于天际乍破,半轮旭日殷红如血。
院里众人随之候罢一宿,便连宏宣帝也半刻未曾离去。
经久,凤仪主殿之门忽生轻响。
有女子自内行出,鬓发未整,面容憔悴,筋疲力尽地从门槛内迈出步来,遥向宏宣帝福身相禀:“皇后娘娘……痘毒发了。”
众人皆是大喜之色,甚有凤仪殿宫婢双腿一软颓坐地上,喜极之泪顺腮滚落。
诸相之中,唯有宏宣帝扶紧椅上雕花,只把殿外廊下这狼狈妇人容在眼底,幽幽道一“赏”字,旋即起身离殿。
王公公忙躬身去扶。
“摆驾养心殿——”
殿外传唱声响,宫人起辇。
承远王妃在那一霎失了魂魄,险些跌倒在地,幸得宫婢在旁才险险扶稳廊柱,再抬眼,见平怀瑱已至身前。
“王妃辛苦。”
那嗓音分外干哑,王妃听到耳里但觉如蜜甘甜,抬头勾出淡笑。
皇后身疾终得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