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战战兢兢:“请皇上降罪,王爷毒入骨髓,心脉俱损,我等无力回天……”
后话戛然而止,满堂死寂。
宏宣帝默坐许久,承远王妃亦在堂中,一身狼狈未作梳洗,微侧首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雨幕。
一时雨声嘈嘈,雷声滚滚,但无人声半句。
宏宣帝合上双眼,手掌覆着茶案一角,直将掌下那片蒙出层汗气来,不知哪时松了力道,睁眼起身。
太医随之一抖,大气不敢出,直将眸子垂望地面,余光瞟着那道明黄衣摆自身侧而过,向堂外行去。宏宣帝脚步滞在门槛处,头不曾回:“承远……乃朕的亲弟。”
众太医登时惊得魂不附体,莫说头顶乌纱帽,甚恐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万分惶然地把背伏得更低,直到宏宣帝甩袖离开仍久久不敢起身。
天际又一道惊雷炸开,王妃唇角颤颤向上挑了一些,瞧来笑哭皆非,心中如有万千针扎……唯她心知肚明,宏宣帝方才那话不过是说与她一人听。
承远王胸上匕首宏宣帝早不陌生,打那一眼便知始末。当时榻旁灯暖,他将柄上雕纹细细凝视片刻,后未道破半字,只将王妃罪名暗压心底。
毒确是承远王妃亲手涂抹上刃,一刀刺下时,肉骨破裂声仿佛清晰可闻,无数恨意汇于一击。
她早有必死之心,弑夫之罪愿以命相抵,分明作此打算,为何宏宣帝却只字不予怪责?
她不知当喜当悲。
喜是喜多情君王当真付与深情,不忍她身死,一国之君竟包庇她这歹毒妇人;悲则悲从今以后情意尽断,纵使承远王与宏宣帝隔阂多年,但兄弟血脉终难断绝,此事过去,宏宣帝再不会如从前那般记她在心头。
可她不后悔。她要承远王死,否则平怀瑱永无宁日。
所谓天呈异象,江湖动乱,诸多说辞实则皆因承远王有心算计,欲借异仕入京之际作乱皇城,残害太子以泄私愤。谋逆之事有一便有二,承远王此次失手,难保他日不会再行险招。
作恶之人近在咫尺,王妃彷徨难安,未及回神已从柜底深处翻出那藏匿经年之毒……
堂下太医仍自跪着,承远王妃耗尽余力撑椅站起身来,晃晃荡荡往外行了两步。棠梨上前搀扶,不再置喙室中人等,撑伞伴她行向雨幕深处。
承远王妃魂不守舍回到寝院,房外廊中,远远站着小小一尊身影。她心下一紧,急忙迎上前去,缓缓地蹲到小孩儿身旁。
幼子平溪崖皱眉看着她,伸手摸摸她被泥雨沾湿的鬓发,又用手掌拂去她面上污秽,小小年纪不知打哪儿寻来的胆量,话里揣着些安抚小心翼翼地问:“母妃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