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哭成了一汪软水,静静地融化在软绵的被褥里,如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再也不能使出丝毫的力气。
“阿……阿策……”
他拉着她的手,将卫绾的手掌压在胸口搏动的位置,低声道:“我再不屑于给出承诺,但你明白。阿绾,我求你两世,不是为了得而不惜。”
重生,是可怜之人问苍天乞得的一丝怜悯,他费尽心思求来了,岂敢不加珍惜?能有这一世,是他不幸之中的万幸。
他只想,既然如此,那么,便让他再幸运一点吧,用累世的苦果,换这一世,什么都要得到。
贪睡的卫绾没有赶得上他开拔的时辰,一觉醒来时,身畔已空,整座马场都是人走茶凉,她闲闲地松了口气,又忧愁又怅然。
她拍着襁褓的手,慢慢地停下,望着滴水成冰的茅檐,低低一笑,对儿子笑吟吟地道:“你阿爹是个坏人,很坏很坏!你以后莫学他!娘亲会把你教得乖乖的,让好姑娘都来喜欢你!”
迎着风雪东望都门的大军,已行至洛阳城外。
黑云压城,死寂的一座城池,比去时荒疏了太多。
广明宫卷入了一道冷风,将帘子吹得翻飞作响,从太监身上下来的皇帝,胡乱擦拭了一番,将腰带从容地系上来,望着那仍不断战栗着的雪白的臀肉,听着人来禀报的声音,嘴角微挑,“忍不住了,回来了?好好迎接朕的这位前太子皇弟。”
“陛下!”
皇帝侧目,一瞅身旁被卷乱的奏折,道:“将王大夫传入宫中来,便说朕有急事召他来见。”
“可是几朝老臣都……”
皇帝扫落了一对奏折,讥诮地道:“几朝老臣?再笞刑二十记不知够不够吃,还不去传朕口谕!”
“诺!”
皇帝将龙袍收拾得一丝不苟,负手朝广明宫外走去。
这皇位做得越久,越发觉得没甚么意思。
第91章
王徵也是个生性多疑的人,骤然被皇帝传召,不可能无所防备。但这一年以来,皇帝表面宠溺着这个佞幸,但其实他内心清醒无比,王徵纵容不得,除去可以私蓄田产、豢养不成器的府兵打手,王徵的行动处处受到掣肘。
皇帝一方面败坏他的名声,同时也将自己的名声搞臭,如今里外都是要讨伐他的人。
河西不再平静如止水之后,看到希望的旧臣们纷纷倒戈,这时,皇帝身边能信任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王徵是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入宫的。
之所以是最后一丝希望,是因为王徵也早已看出,皇帝志不在山河。从他坐上宝座,并顺理成章地将太子驱逐出洛阳始,皇帝整个人性情大变。
王徵警惕地入里,环顾周遭,皇帝站在龙案旁以绢布擦拭着一口银色皎皎的宝剑,这让王徵心中发憷,他咬牙,“微臣,叩见陛下。”皇帝侮辱他时起,王徵对这个性情变得愈发喜怒无常、狠辣暴戾的君王,内心之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抵抗和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