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太后点头,李宣道:“那日虽是弘哥的生辰,一早您仍然先考查他的功课,他背错了一句帝训,您便当场将他新求得的曲谱烧成灰烬。回到东宫,弘哥把自己最珍爱的古琴摔毁,又命人将东宫收藏的字画古玩、逸闻古书、琴谱刻章都锁进库房。直到薨逝,太子也再没碰过这些东西。”
周太后鼻子发红,别开了眼,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佛,无法发出声音。
“想必母后都记得。”
周太后倏然睁眼,眼光冷厉地朝前倾身,逼视李宣的双目,沉声道:“我当然都记得,你说与他心意相通,又为何要杀他?”
李宣浑身一颤,背脊仍挺得很直,他嘴唇翕张,嗓音如同柳絮轻飘飘不知要去何方。
“父母之命,儿臣当时不敢违抗,这十年间,儿臣如同大梦一场,若是再让儿臣选择一次,儿臣但求为弘哥而死。”面对太后老辣的眼神,李宣毫无退缩,坦然道,“儿臣原本就身无一物,种种欢喜痛楚,皆是蒙太子之赐。您是弘哥的母后,便是儿臣的母后,只是天下大任落在儿臣肩上,白大将军遭人暗害,李晔元勾结黑狄与阿莫丹绒日久,恐怕不日之间将有剧变,此时此刻,儿臣无路可退,只能忝居帝位。等待大局定下,为江山留下后嗣,儿臣必以死谢罪。”
周太后一手捂脸,眼泪从指缝中漏下,她嘴角勾起,笑中带哭,这是一个苦到了极致的笑容,
殿内十分安静,风动珠帘的细碎声响都逃不过人的耳朵。
李宣原本心中忐忑,此时话一说完,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散入四肢百骸,他觉得轻松极了,压在身上的重量仿佛也化作飞絮飘散。
“这件玉佛是他的心爱之物,还在襁褓之中抓周抓到的,当时哀家心中不安,怕他会皈依佛门,斩断尘缘。后来弘儿渐渐长大,从不沉溺于佛偈,哀家也就放了心。只是哀家没有想到,他的尘缘,会牵扯在你的身上,你是个男人啊!他将来要承袭大统,怎可如此?哀家送去东宫的女子,他一个也不碰,荣宗赞他心思澄明,不近女色,是可造之材。然而哀家派去东宫的太监什么都说了,他不是不近女色,他也不是好男色,与人分桃断袖,他只是满满当当地放了一个人在心上。我的弘儿,他从来细腻敏感,哀家烧了他的琴谱,他就能断弃所好。一向是哀家所愿他就去争取,哀家不让他碰的东西,他也从不违逆。可哀家对你不满,他却装聋作哑,只当做不知道。哀家罚你跪,他就向太医院讨最好的化淤药膏,夜里叫你把伤给他看,他以太子之尊,亲手为你敷药。”